洛离惊讶地走过来抓住月青,“这里就是万花飘香?”
  这里当然是万花飘香。
  要说这片大陆还有些什么神秘所在,万花飘香绝对是不少人意欲控寻的神秘之地。传说中大周立国时,周太祖有个妃子原是江湖儿女,极不喜宫廷生活,便带着一群宫女四处云游。有一年偶访海上仙山,被一仙子留下,历经数十年在海上建岛十余座,每座岛上皆种异花芳草。每至春夏,万花争妍,故自称为“万花飘香”。
  万花飘香十岛,每岛为一房,各有名号,如先前的月字岛,执掌的岛主就叫月流采;吕字岛,岛主叫吕采眉。每人的姓代表的是当年随皇妃一起隐居此地的贴身宫女姓氏。
  “去年秋玉佛山晦痴禅师曾来海上求药,不知他现在还在岛内不在?”洛离想及一事,忙问道。
  “晦痴?你说的是不是一个看上去很老的和尚,右眉中还有一个黑痣。”月青作思考状。
  “正是,因为我的寒疾须有几味特殊的药物料理,晦痴禅师方才千里迢迢来此求药。”
  “你们来之前这个老和尚就走了,说是到东海那边去。你要的药是不是千年龙胆、千年龙炎草与万年雪莲、万年深海玛瑙这四味,可这药也太离奇了,我师父说医书上从来没有此等说法。龙炎草一岁一枯,哪有千年的?深海玛瑙,谁能去捕海一一分辨?不过要不是他来岛上,掌门还不知道你的事呢,后来听说掌门与师叔祖商议后才去中原打探你的消息,这才将你带到岛上。”
  “原来是这样,可为何要将我囚在此处?”
  “我三师伯曾经收到你的资料时下过一句评语,你要不要听?”月青眼里露过一丝狡黠。
  洛离没来由的发麻,想定要说些不好的话,只是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句,“什么评语?”
  “你是一只蛀虫。”月青嘻嘻笑了起来。
  洛离虽听过这句话很多遍,此时也还是小小地难堪了一会,驳道,“起码现在我懂得如何让自己生存的愉悦点。”
  月青认真地点了点头,忍不住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是一个好学的蛀虫。”又道,“若不是我这样的良师,估计你到今天还不知道如何升火烧饭呢。”
  冬天的时候,岛上覆盖了一片的雪霜,雾气也浓重了许多。洛离跺着脚向火炉里加了点碳,摇头叹道,这里气候还真是古怪,明明是亚热带气候,竟还真有雪霜寒冷。
  月青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寒风,“自个儿在嘀咕什么呢。”
  洛离抬头看了眼,见她穿一身缀着一圈雪白色貂毛的鸡心领短襦长裙,垫着脚尖飘了进来,叹息道,“你便是武功再好,也不必在我面前如此装酷吧?”
  月青得意地提起裙角转了一圈,说道,“见我长的漂亮是不是有点自卑啊?”
  洛离脑门表现一抹冷汗,“我可不是女人,你长的漂亮点我自是当美景香花来欣赏,自卑跟我扯不上关系。”
  “我没把你当男人。”月青毫不客气给他一记重击,说的洛离郁闷之极。这都一年的时间了,两人在一起还真没把对方的性别当会事儿。
  洛离只好转话题道,“你们这地儿的天气可真怪,这地处极南之地,竟会下雪,不可思议。我在桃花坞时,常听先生说越到南边天气越暖,有些南地一年如夏,不见霜雪。”
  “旁人都说咱们岛在南海,必然暖如春、热如夏,可笑世人亲眼所见却也未必是真相。”
  洛离摆了摆手,“大冷的天,不想跟你辩论这有的没的。”
  月青叉起小腰,凝眉道,“我可也没闲空跟你辩东辩西的。今回你自由了,师叔祖让我来请你。”
  洛离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月青摇头叹息道,“看来你蛮享受这孤岛独居的生活嘛。”
  洛离顾不得月青嘲笑,跟着后面屁颠屁颠御剑踏过小岛。第一次离开小岛,感觉没来由的一比轻松,嘴里不忘问道,“她脑子锈逗了还是想通了,要放我走?”这一年来的两人斗嘴还真让洛离的性子转变了不少。
  月青白了他一眼,“最好别让师叔祖听到你这番话,要不关你一辈子禁闭没的商量。”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座大岛。这岛要比其余十岛大的多,当然洛离住的小岛更不堪与此岛一比。两人穿过梅林,进了一片花圃,圃内遍植牡丹。两人沿着花径踏过一片水域,路过一个竹亭,沿着山间石阶转了一圈。眼前方显出依石搭建的三间茅庐,月青收了一切调皮放肆,恭敬地对着其中一间茅庐执晚辈弟子礼道,“徒孙儿小月青带了姬姓男子来见师叔祖。”
  洛离见月青慎重,也忙以晚辈礼道,“晚辈姬少晔拜见前辈。”
  良久,里面才有一个女子叹了口气,“当年姬氏大难老身得知消息太迟竟未能救援一二。好在上苍怜悯,终是给姬氏留了丝血脉。”
  洛离听这女人声音颇为年轻,暗自犹疑,却也不敢表露,闻言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沉默不语。
  对方停了一会,似沉浸在过往中,“听说你还有一个亲妹妹?”
  洛离应道,“晚辈的些许猜测。”洛离便将洛姬的事情大略地叙了下,“晚辈想她如此不顾自身得失而要与这天下诸侯军阀为难,又自称姓姬,当是我妹妹无疑。”
  对方似乎也在沉思,良久才道,“这其中之事却也难分明。当年大难之时,老身赶往依水楼只得了令堂的尸首及一死去多时的婴儿,以为姬家血脉就此断绝。不久,仇贼高忠国阖家上下被掌门师侄千里诛杀,一干叛臣死的死、亡的亡,原想是报了仇恨也对的住姬家。前年,大和尚晦痴飘海两个月寻到本岛,老身才知道这二十年来天下又是一番格局,幸喜的是姬家还有你这门血脉。”
  洛离闻说自己母亲尸首时露出哀色,见对方略微停顿,忙问道,“晚辈曾与晦痴打探过,后来又亲自去了依水楼,并未查访到母亲尸首所在,不知是否前辈代为安葬?”
  “那日事变太多,老身只将令堂并那孩子草草葬在东南的一座山上,墓旁埋了一柄越女剑以作记号,他日回大陆你可去查访并迁葬至玉皇山你父亲陵墓旁。”
  洛离点头应是,又想晦痴并胡依凤两人所言与之比较,那婴儿莫非是萧湘生的儿子?这中间种种又该发生了哪些事?我欲回大陆定要用心查个水落实出。
  里面女子又道,“老身听你刚才话语却也不敢断定那女娃儿也是姬姓的血脉。细细回想那些日子状况,老身那日检查令堂死时状态似乎刚刚临产,而旁边婴儿毛发已成色,大约应有五六月的光景,其中定是有些不为人所知意外,你当可细查。”
  洛离点头。女子沉默了良久,“这一年老身让你独自在岛上生活,望你能体会个中真意。”又道,“你身上寒毒一事并那晦痴所求药材,我岛众人当会细心查访。”
  洛离心想这前辈说话怎么慢腾腾,老半天才吐一句,外面的天气可冷着呢。他想跺脚暖身,却被旁边月青拽了拽衣角,示意洛离注意点。
  “岛上武学适合女子,我也不方便教你些什么,只有这逆水行还可以一学。前日听青丫头说你学的不错,这也便好……有些话我原不想说,但见你的性子还是要唠叨一二,也算是一个老人家对自家后生晚辈的一些建议。”
  洛离忙揖首道,“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屋内女子沉默的更久些,洛离以为对方睡着了时才听对方又说道,“世间一切事物便与这春夏秋冬、时节变化一样有其自身定数,有荣盛当接枯萎,有开始也会有结局。姬氏荣享国运两百余年,倒也算极盛。你若能得这天地运泽延续国祚自是幸事,若事有不济却也不可强求。但须记住一条,要懂得爱惜自身羽翼,能让姬姓香火传承下去也便是大善。”
  洛离点头应是,女子又道,“若他日厌烦大陆种种,当可回此处,那座小岛自会与你留存。”
  许久,女子道,“你去吧。青丫头要是在这岛上呆腻味了就跟他一起去瞧瞧外面的世界,但我万花飘香曾与十二连环坞有誓约在前,不可轻破。”
  月青忙点头答应,虽作严肃,脸上一抹喜色已是透的明亮。
  展虚萼抱住洛离哭将起来,抹眼泪的时候又不忘叽叽喳喳叙说这一年来吕字岛上众人如何欺负她,如何逼她练剑,又如何不让她去找洛离。
  洛离这一年来心性确实变化了不少,他轻轻挽住展虚萼,又对一旁含泪的费凡凡点头,以示安慰。
  费凡凡看着眼前这人儿,皮肤蜕除苍白代之一种较健康的古铜色,面色依稀的从容淡定中多了些自信的光彩,身上的孤寂只偶尔眼光回扫间流露一二。只是爱好干净的习惯一丝也没有变,似还强过以前数分。袄子还是爱穿粗白色麻袄,穿在身上一丝的灰尘也不肯沾染。费凡凡双手捧在胸前,千言万语压在嘴尖却不知道如何去说,只听着展虚萼断断续续地说起这一年的生活锁事,便如自己与洛离说的一般。
  月青在一旁也乐的流下泪花,“天都黑了,还哭鼻子啊,我都快饿死了。”
  洛离笑着擦干展虚萼的眼泪,伸手牵住费凡凡,四人向他住的小岛行去。洛离道,“走,今晚让你们偿偿我的手艺。”
  四人齐齐地动手整出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洛离夹菜递到展虚萼的碗里自夸道,“怎么样,离师哥这一手水平不错吧,色香味五味俱全。”
  月青毫不留情地道,“没少吃你的咸菜焦饭。”说着,将洛离初次动手做饭的毛手毛脚模样细细说给两个女孩子听,惹的两人笑喷。
  洛离苦着脸道,“月青,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来,我喂你一口。”说着,夹菜给月青。月青让开,伸碗去接。洛离却转手放进费凡凡的碗里,“来,多吃点,吃的胖胖的。瞧你现在瘦的,万花飘香里的某些小女生尽会做这些虏待儿童的事。”
  月青气极,嘟着嘴道,“说谁呢?”毫不客气将手中的筷子砸在洛离脸上。
  费凡凡也忙道,“洛哥哥我可不是儿童了,我都十五岁了。”
  洛离两眼一翻,装作莫可奈何。他很仔细地擦净脸上的饭粒,又取了一双筷子给月青,拍了拍费凡凡早已不梳三角髻的脑门,大叹道,“这一转眼才多久的时间凡凡就长成大人,如今也梳起了这种可爱的马尾辫。”
  费凡凡吐了吐舌头。
  展虚萼两三口扒完碗里的饭,问道,“卿卿,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在岛上都闷死了。也不知道大姐、二姐还有小弟他们过的如何。”说最后一句时神色黯了下来。
  洛离正要说话,月青神秘地对展虚萼笑道,“放心吧,等我们返程的时候你肯定能见到一个令你大吃一惊的人。”
  回程的途中,展虚萼不可思议地望着展虚影,搂住展虚影看了又看,才迟疑道,“二姐,你是来接我的吗?”
  展虚影已是消瘦了许多,眉神间多了些幽幽寡欢。
  月青在旁代答道,“影师姐秋季时就回岛了,不知何故被六师伯关了禁闭。前些日子掌门传话才让影师姐跟我们一起重返大陆的。”
  费凡凡又与展虚影见过礼,三个女孩在一旁说起私房话。
  月青说了两句走到甲板,见洛离迎风而立,问道,“你这么个怕冷的人怎么就敢站在船头?”
  洛离回头笑道,“得你的巧法子,将真气提起,身上反有些暖和。”
  月青并排站到洛离身旁,远眺波浪起伏的海平面,“在想什么?”
  “想的很多,不知从何说起。”
  “想好去哪了么?”
  “原想去洛阳祭拜母亲并迁坟归祖,不过心里惦着另一桩事,打算先回建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