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萧冷如勾,建业城愈发的安静。
  展虚影携着展虚萼早已回房休息,费凡凡支着下颌在打盹。月青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拉着睡意朦胧的费凡凡趿拉着鞋走出暖阁。
  一盏豆灯,一杯浊酒,一桌残席。
  萧明山与洛离的谈兴正浓。
  豆灯爆出迷人的灯花,萧明山带着醉意长笑道,“灯红迎佳客,浊酒笑长空。朋友既来了,何不显身。”
  显身的佳客却是彼此相熟已久的。冬末春初,寒意正浓,客者仅袭一身宫衣青裙,眉目含幽,神彩带媚,婀娜多姿的步履褪祛月色灯光,四周万物如万花绿叶衬托着这个可人的人儿。
  萧明山不知所措站起,带动一片残声。
  洛离细细地看着这个可人儿,“你来了。”语虽了了,意却切切。
  洛妃道,“你瘦了。”一缕长江东逝水般的幽幽回荡徘徊。洛妃走近洛离身边,伸手去抚摸这张略显消瘦的脸,仔细的如抚珍爱。
  洛离笑着躲开这只带有太多色彩的玉手,举起手中的残酒,“席刚残,酒未冷,一起喝一杯。”忘记为对方上酒,可见心中的紧张。
  洛妃接过洛离的残酒,徐徐喝尽,溢出水的眼眸未眨半点地注视着洛离。
  屋内开始沉默,萧明山在沉默中有些烦燥,找着话说道,“正好阿离在说他的故事,做下来一起听听。”
  洛妃低下头,眯上眼眸,坐在洛离身旁,轻轻地应了句,“好。”怕是惊动月夜虫鸣。
  萧明山坐到一旁,听着洛离细细地讲述去年二月这个时候离开桃花坞发生的种种,双眼却一直瞅在洛妃落寞含愁的身上,心里涌出无限的爱怜。
  洛离话音才住,洛妃幽幽地问,“来了还要走么?”
  洛离看着洛妃的落寞有些许伤感,心里一软,应了句,“不再走。”这句话似乎大违他的常性,他又补了句,“至少确保你在建业过的安稳了再走。”先前,萧明山已是大致将建业的形势说与众人听。
  洛妃的眼眸先亮后黯,萧明山只觉屋内光线越发的色彩斑澜。
  知道洛离回来的消息,陈启极为烦燥。虽说洛离的爵位已被萧明山袭去,洛离还是保有太傅一职,职责是教导陈启与承平公主,虽说这个教导是徒有虚名。只是不知道是唐皇过于老糊涂了,还是洛皇贵妃有意为之,洛离的太傅一职并未因为失踪而像其他官职一样都被萧明山继去。在陈启看来,因为这个官职存在,洛离欲是进宫看他,必也会去探望承平公主殿下。
  纵观建业诺大,依洛离的继往性子确实会关注也只能会关注太子陈启和承平公主殿下,当然还有萧明山与洛皇贵妃更为亲近的两人。
  前年陈启因为洛姬的事心有愧疚,一直对洛离和萧明山躲躲闪闪。后来洛姬入宫已成事实,唐皇又封洛离为太傅,太子陈启在桃花坞一醉后愧疚也就随风般的散了。而去年一年建业风云太多,陈启与洛皇贵妃及自己的亲妹承平公主发生了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密事后,陈启虽时有愧疚,更多的还是对绝对皇权的渴望。也许,这个世界最能腐蚀一个人心的便是这无比诱人的皇权。人心与伦理在权力中沉沦。
  剥开陈启烦燥的本质,愧疚若能占上一分的话,恐惧怕要占上十成十。恐惧不是因为洛离有多大的权力,洛离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人罢了。恐惧也不会是怕洛皇贵妃会发现自己做的不伦之事,对自己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观感,不伦之事与洛皇贵妃都做了,再多做几样有什么可怕的?皇家之事本就是这种肮脏交结在一起的。陈启最担心的还是因为洛离与承平公主接触后发生一些不利于自己的流言,如果洛离会将这些流言传出宫去的话,陈启又不便于像扼杀其他人一般阻止这个流言。这种流言会演变成各种版本,并为赵王集团所利用所操作,以向天下宣示太子陈启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人,一个禽兽不如的人怎么可以成为一国之君?如今形势下,陈启与赵王只能有一人活在这个世上,这是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
  陈启不但珍惜自己的生命,更知道只有自己坐上那把椅子,陈启才能继续活的随性所欲下去。便像如今这样,宫内在那个快死的父皇操纵下已大部分为自己所控制,自己要谁生谁便生,要谁死谁活不到第二天,这种快感欲能从皇宫辐射到天下想必是人生一大乐事。况且还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只有自己在掌握绝对的权力情况下才能随心所欲的亵玩,而不用如今偷偷摸摸好不尽兴,这个女人正是妖艳之极绝美之极的洛皇贵妃。
  陈启想起洛皇贵妃周身就忍不住一阵燥热,那确实是一个绝顶的尤物。陈启勉力压下心中的邪火,咆哮般的问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太监,“他欲是去了承平那边如何是好?”
  跪在眼前的当然不是卓哥儿。陈启身边有两个大太监,卓哥儿虽自幼跟着自己往日多得自己宠信,但是其人太过端正,又极念恩情,去年太多事情发生后,陈启又起用了另一个以往自己颇为看不上的太监。太监姓李,主意很多,太监的主意大多还只是馊主意。也亏了李公公的这些馊主意,让陈启慢慢接近了洛皇贵妃,也偿到了偷情的绝妙滋味。陈启在这些事上颇为信任他,李公公在太子身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渐渐地盖过了卓哥儿。
  李公公听着陈启支离破碎的表达,虽心有不烦,只能压着,用心听着,渐渐地明白了眼前主子的真实想法,他灵机才起,忙起身到陈启耳旁嘀咕数声。
  陈启先是眉头紧皱,大为摇头,逐渐地舒开眉头,眼光露出一抹狠色。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洛姬来坐了会,听了洛离的故事,又收到他的承诺,这已是够了。无法拥有这个男人,能锁在身边,洛姬心满已足。
  月渐渐地落下去,萧明山叹息声打破夜的沉默。
  许久,萧明山问,“又多了一个女人,你准备怎么办?”
  洛离愕然,“什么?”
  “三娘,凡凡还有多出来的一个月青,你怎么对她们?”
  洛离沉默,萧明山以为他不愿说这话题时,才道,“小师妹对我的情份我自是知道,当不会负她。凡凡……”洛离停了下来,终是道,“我一直当她是妹妹……月青跟我是朋友,我们相处的还好。”他又补了句,“她来大陆只是历练罢了。”
  萧明山摇头道,“我看你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萧明山长身而起,拎一壶酒到月夜下,“我们俩兄弟在感情上都是糊涂的人,不说也罢。”语声怅然。
  洛离走过来,叹道,“当初我在桃花坞太过自我怯懦,否则断不会让姬姬入宫,你是否怪我?”
  “怪你?嘿,你那性子旁人不知,我怎么不晓得,岂会怪你。”萧明山黯然,“易师哥一直在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怪我贪慕富贵权势。”
  “易师哥现在在哪?他还好么?”
  “他来建业了,住在一个我不知道的所在。”萧明山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当日在猴儿泊堵我们的那糟老头,你道是何人的犬牙?”
  洛离探询地看着萧明山,萧明山咬牙切齿道,“是赵王的,便是凭这点,我断不会让赵王得逞这天下。”
  洛离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我们师兄弟三人欲说相像,便是在记仇这点上,而以明师哥你最为恶劣。”
  萧明山猛拍洛离肩膀,笑道,“死小子,你敢取笑师哥。”
  洛离痛的裂牙,吸气道,“明师哥,你轻点,肩膀断了。”
  萧明山下定决心,“明晚我要去夜探清华道观,若有时间赵王府上少不得也走一遭。”
  “好极,我也去瞧瞧。”洛离揉着肩膀叹道。
  “你?你会武功么?”萧明山疑虑地看着他,“你不会学了万花飘香里的女人功夫吧?那挺搞笑的,看我的‘眉目传情’,‘眸带羞意’。”萧明山边说,边如女人般扭腰弄姿,极其搞恶。
  洛离大作恶心状,“哪有你这般恶心。我倒是学了一门功夫,唤作‘逆水行’。”
  萧明山喜道,“你学了‘逆水行’?厉害厉害。我记得没错,当年先生评天下轻功,说道这万花飘香的‘逆水行’若作第二,天下便没有哪门轻功敢居第一,便是‘浮萍掠影’也只能甘居其末。”
  “所以说,我去当可保自己小命无虞。况且即是道观,少不了那些道士搞些阵法小名堂。你我师兄弟一武一术,两人联手,谁人可敌?”
  “自是天下无敌!”萧明山伸掌与洛离击握在一起,畅快笑起来,两人似又回到桃花坞少年时光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