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虽薄心偏高只恋情浓,怎甘愿任春风拂西拽东……”琴声合着歌声,洛离边弹边唱,泪水早已打湿衣襟。
展虚萼发愁地走出书房,门外萧明山、柳初蝶及月青等众人上前探询。展虚萼摊开双手,道,“卿卿得魔障了,他怎么着也不理我,只弹着琴,唱着那些话。”
花明担忧的道,“这样下去哪是个办法,我们不如都进去劝劝。”
萧明山摆手道,“哪成,都去了他还不跟我们发急。他这人性子就这样,让他自个闷几天吧,闷好了就好了。”
月青道,“我去吧,他这人被我欺负惯了,估计皮又痒了。”说着,抱着胳膊撞门进了书房。
月青走上前,伸手按住琴弦,盯着洛离。
洛离回瞪了她一眼,推开她的手。
月青伸出另一只手压琴,两人抢了起来。月青索性夺过琴向窗外砸去,洛离滑过书桌,腾空接过瑶琴,月青移步直点净瓶穴。洛离吓的连连移步躲到墙根,方才险险避开,怒道,“你是否存心想让我残废?”
月青住手抱着胳膊,乜斜着眼道,“你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我再加点料不是更好。”
洛离气极,将琴放回原处,“认识你是我最大的悲哀。”
“你最大的悲哀是装酷招惹一堆的女人。”月青毫不留情地反驳。
洛离哑然,也不理会进来的众人,叹息道,“公主是无辜的。”
月青不屑地看了眼洛离,拖着脚走出房门,蹲到走廊拐角,半晌才传来她懒洋洋的话语,“喂,小蝼蚁,你怎么就死了,你好无辜哦,我深表同情耶。”
洛离愤怒的抓起桌上笔筒砸向月青,被月青反手接住放到地上。
众人愕然,哪见过洛离有此一面。
萧明山笑对洛离道,“我终于又进一步的感性认识到你那深刻变化的源头。”又拍着洛离的肩膀安慰道,“这事怪不得你,你刚回来哪知道建业发生了什么事。”
洛离叹了口气,对众人道,“我想单独跟明师哥聊聊,可以么?”
“这帮侍卫个个挺不错的嘛,又俊俏又高大。太子这是要急着赶去哪啊?”洛姬不温不火地堵住五凤楼正门,带着嘲弄的表情看向陈启。
陈启脸色数变,终似有些畏惧地道,“孤……孤想出宫散散心。”
洛姬“哦”了声,“原来是要去散心,哀家差点误以为太子要去抄那个大臣的家呢。”又自顾自地向东宫走去,“哀家有点事情想请教太子。”
陈启欲言又止,垂头丧气地跟在洛姬身后。
到了太子宫,摒退闲杂人等后,洛姬道,“殿下也太心狠了吧,连自己亲妹妹也放不过?”
陈启闻言头皮发麻,后背湿了一片,转念又想,我是太子,马上要当皇帝了,怕她什么。可又一想及往日这女子对自己的手段,才鼓起的点气便泄了下来,讷讷道,“孤……我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洛姬蓦地一拍扶手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在装疯卖傻?”吓的陈启双腿一软,好在留有一点皇家素养,勉力站住,软着腿道,“我……我……我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洛姬哼了声,放软了声音道,“太子都快是一国之君的人了,竟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不得以为之?我看明日你如何向朝臣百官交待。”
陈启这才觉得内心压力减弱,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谄笑道,“只要我抄了逍遥侯府,将一切推到萧明山与洛离身上,别人自也无话说。何况若不是洛离,我那妹妹怎么会吐血而死呢。”
洛姬冷冷地看着陈启,看的陈启站立不安时,才问道,“这么说,我这哥哥确实该杀了?”
陈启这才想起洛离说来算是洛姬的兄长,吓了一跳,忙摆手道,“没……没有,哪能呢。”
洛姬这才转口轻笑,拉住陈启到自己身边,柔声幽怨道,“我也并非是要为自己娘家争些什么,只是殿下这次做的事太过鲁莽了些。不说旁人都是瞎子,若是殿下拿到人,明日赵王借此事问殿下,我那哥哥刚回京城怎么就逼死了公主?你该如何回答?若是赵王广散谣言,说是殿下昏庸无道,歼杀自己的亲妹妹,你又如何向天下人交待?”话虽柔,却如在陈启的头上浇了这寒天冰水,陈启呆若木鸡,暗自懊悔。
洛姬又道,“这些也不去说,若是皇上知道殿下如此心狠,不念兄妹情份,殿下是否能够做上那把龙椅?”陈启此时已是浑身颤栗,跪抱洛姬道,“娘娘要救我。”
洛姬却不理他,再问道,“如今这军中忠于赵王将士占一半,忠于皇上的又占了一半。虽说皇上死后这些忠心的将领也会效忠殿下,可欲说贴心的将领,请问殿下有几人?这等关键时刻,殿下不用萧明山这等共过生死患难的亲近之人,难道要依靠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我为殿下不值。”
陈启闻言只觉天都塌了下来,不说坐皇帝了,便连性命又难保,忽忽地想起不久请自己还赶走了太子舍人公胜明这等可为自己分析时政的人,更是悔的肠子都绿青,连声求告洛姬想个主意。
洛姬故作为难地叹道,“也罢,殿下好歹是皇上的亲爱之子。若依哀家的意思,殿下应是亲自登门道歉,只我那兄长性子怕难劝。不妨殿下做两点准备,一是封锁公主住殿,待登上大宝方才发丧。二令张道顾持旨前往逍遥府抚慰加赏。这两事结了后,再由我先去兄长那边代为殿下通囿,之后殿下再亲自做赏赐,以旧情相劝,当该挽回一二。”
陈启连忙称善,依言而行。
“我们的暗桩来报,承平公主竟被殿下用计活活羞死。”李久谋急急闯进赵王书房,顾不得礼数,拿着密报急急地讲叙。
赵王的手一动,呵呵地笑着接过密报,细看了下,抬头道,“此事有可为乎?”
李久谋略作沉思,凑到赵王耳旁道,“我们可以如此这般”说出一条毒计来。
赵王连连点头,大为赞赏。
萧明山笑嘻嘻地与张道顾对茶,张道顾一开口,萧明山便顾左右而言它,不给张道顾一丝说话机会。
张道顾看着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暗,脸色也如夜色一般黑了下来,忍不住打断萧明山乱吹,“如今将军若还是存有二心,让太子如何自处?”
萧明山将茶盏一顿,冷哼道,“我们做臣子的自是上报朝廷,下安黎民。”
这话说的也是相当含糊,张道顾哪能如此就罢手,何况前几日相见,萧明山起码还能够相与委蛇。张道顾脸也沉了下来,“那也要选好主子。”
“是嘛?”萧明山轻蔑地看了眼张道顾,早些时候萧明山与洛离细细地谈了下。像陈启这般的禽兽形为两人自是不屑,萧明山更是允诺洛离一同为公主讨个公道。不过萧明山却碍着一桩计较,自进京城来洛姬已通过许多渠道表示支持太子陈启登基,不论洛姬出于何目的,萧明山终是应诺了洛姬。一方面是自己心爱女人放出的信号,一方面是自己兄弟的仇恨,萧明山都要做,不过要分清哪个先后去做,在这中间能谋取多大的利益也是要考量的。萧明山想,你太子如此禽兽,当然也不会当我为兄弟,那小爷也不必念着你的情份。先推你上位数日,再将你给踩到脚下岂不是让你更加痛苦。
报仇这东西只有这样才爽利,何况是萧明山这种爱记仇的性子。他欲不报仇则罢,要是报仇不但想着在这里能否挖出分毫的利益,更要十倍百倍地将那痛苦还加于你。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能显出自己的手段来。
张道顾听他语气冷飕飕,心想太子是何许人,为了你这个臣子释放如此多的结笼善意,你却不知好歹。也罢,我何必再去软语相求,倒显的太子非你不可不成。当下站起身子,拱手道,“即如此,下官不敢再叨绕萧侯爷,就此别过。”
萧明山哈哈大笑,执住张道顾的手道,“张大人这是负气呢。都已是晚宴时分,不妨吃了饭再走。”也不由分辩,拽着张道顾到前厅用餐。
过不多时,洛再过来附耳低声说了数句。萧明山告了罪,让先前来投的耿苍穹陪客,自己径往书房走去。
房内,洛姬正与洛离闹别扭,似话不投机,两人瞪着盏茶作闷胡萝。萧明山笑嘻嘻道,“姬姬,你俩许久不见,该是高兴才是,怎么打起哑迷呢?”
洛姬幽幽道,“他以为自己也姓姬,便可以拿着身份来压我。”
萧明山看了眼外面,见洛再守在附近,放下心来,道,“公主之事太过悲惨,况且她那宫女又是死在我们眼前,这仇我们必定是要报的。”说着,将小欣的事说了。
洛姬诧异道,“好精明好忠心的丫头。”精明是在事发时竟能走出宫来寻洛离,忠心则是甘心为主子陪葬。
洛姬又道,“即是这样,这仇我们自然是要报的,但现在定要扶持太子上位。”
“姬姬。”萧明山看了眼洛离,鼓气勇气道,“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宫里那种地方?”
洛姬沉默了,良久,道,“那里是权力的所在。我若没有权力又谈何复国报仇?”
“这国这仇自有我来报,你怎么可以用自己的清白呆在那腌臜之地。”洛离听闻承平一事,心下伤感,忧虑起洛姬来。特别是去年初自己亲手将洛姬送到宫中,如今让他想想便觉难过。
洛姬冷着脸道,“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何况你我是否宗亲家人却不可知道,在我面前摆出什么哥哥的架势。”
这话说的重了,萧明山忙道,“阿离也是担忧你才如此相劝。那人对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我们怕你……”
“当初我嫁人,不说这话,今日说这话又有何义?”洛姬截住话头,“我决心走这条路,已是抛弃了这身臭皮囊,别的话就没有必要再说。”
两人哑然。萧明山叹了口气,问道,“你以后怎么计划?”
“我一个女子在这男人的世界里要谈复仇复国,你说能怎么办?”洛姬叹了口气,“如果我身边最亲的人都不能与我齐心共事,我又如何展开自己胸中壁垒?”不等萧明山说话又道,“只有这天下乱起来,我们才能掌一些权力,再通过这些权力诛杀那些逆臣贼子,匡复我大周王朝。”又用眼看萧明山道,“我虽没有则天皇帝建立我大周的雄心,却也愿择良偶中兴周姬江山。”
萧明山见洛姬眼神,似这良偶就是自己般,脸上一热,嗫嚅道,“这陈唐的江山我们能夺的过来?”
洛姬轻笑道,“起码现在陈唐乱了。陈启欲登基,赵王必不服,两只狗必会咬来咬去,战火硝烟,民不聊生,定能将陈唐打的稀哗烂。那时你据徐州,我在建业,趁势取代陈启,一举可定西南。其后再图北汉、东陈,天下大半可定。”
洛离愕然道,“百姓岂不要遭殃。”
洛姬冷冷地道,“百姓?不过是一群最善忘的可怜虫罢了。若我周姬再兴天下,到时自是丰衣足食,与民以利。”
萧明山盘算道,“我在徐州时短,一时半会马远航那边也不肯放权。建业这边,你一个人又无外援,怕此计难成。”
洛姬笑道,“我之外援,正是萧郎你。只要你在徐州站住脚根,我自有办法图谋建业。马远航这人胆小怕事,枉图左右摇摆,从中获利,我们可借此次宫变除掉此人,又有何惧之?”
众人计议已定,萧明山道,“晚上我与阿离探清华道观,看是否能取到那两封圣旨。”
洛姬看了眼坐在旁边忧心自己的洛离,心下略微舒心,暗想哥哥的性子虽是有些许变化,只是还存妇仁之心。也罢,我原也不愿让他每日对着那泥猪癞狗之人,行着些腌臜肮脏之事。遂对萧明山道,“萧郎还是要一切用心,那空灵子名声不是白来的。事若不成,以惜命为紧要。”又想起一事,道,“公主之事我已暂时压下,你们也不必理会。明日若太子相招,萧郎可尽去虚与委蛇,权力这东西紧要抓住。想必太子这次也会有所许诺,你不妨缓慢答应,应能取得更多利益。”她还有一句终是没说,圣旨实是小事,最棘手者还是这群茅山道士。
宫争之祸不过是洛姬推波助澜,提前发势罢了。
唐皇能在这天下争霸中立足二十余年,岂能是表面上那种和气如富家翁?便拿当年徐州保卫战来说,欲不是唐皇勇谋,陈唐或只能得半壁江山。而徐州保卫战出力最多,最惹人显眼的人便是空灵子及其身后的一批善布术阵的道士。
对于经历过那场保卫战的各路人马来说,唐皇手上一张最大的底牌自然也就是空灵子。若能将空灵子击毙,唐皇断了主骨,陈唐自然可以任由揉捏。或者事有不成,即便令空灵子受伤两三日,那时陈唐江山换作了新主人,他又能如何?难道不顾茅山百代基业,毁了陈唐?茅山家大业大,二十年来各方势力渗透,总还有许些怕死的、异心的、倚老卖老的脸皮。
洛姬的心,没有托与萧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