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九公听了,只顾望着发愣。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说:“老夫我知道了。你们在歧舌国一定是骗到了一部韵书,夜里偷偷地读熟了,这会儿却来拿我开玩笑。这怎么可以呀?快点拿出来给我看看!”
林之洋说:“俺们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韵书。如果欺骗九公您,叫俺以后碰见黑姑娘,也像你们一样受罪。”
多九公说:“既然讲没有韵书,为什么你们说的,老夫我都不知道呢?”
唐敖说:“真的没有韵书,怎么敢欺骗您。这会儿就是让我辩解,您也不会相信;要叫小凝我解释为什么会这样,却又说不清楚。只有您把这‘张真中珠’再研究半天,把舌头尖儿练熟了,精通了这里边的窍门,那会儿才能晓得我们并不是跟您开玩笑呢。”
多九公毫无办法,只得高声诵读,又读起来。读了挺长时间,忽然听见婉如问:“请教姑父:如果照‘张真中珠’读,不知道‘方’字怎么读?”
唐敖说:“谈到‘方’字”话没说完,多九公抢着说:“当然是‘方分风夫’了。”
唐敖手一拍,笑着说:“现在九公可知道了。这‘方分风夫’四个字,总不成九公也是从甚么韵书里看出来的吗?”
多九公不禁点头说:“真的读熟了有这么多益处。”
大家之间又问几句,都是对答如流。
林之洋说:“俺们只读到了张、真、中、珠十一个字,怎么一下子引出了这样多文法?这是什么理由?”
唐敖说:“依我看,就象五声’通、同、桶、痛、秃’之类的发音法子一样,只要知道了大致规律,余下的就可以类推。今天大家稀里胡涂地把字母认识了,已经够新奇的了;寄女同侄女一点没有学过,竟然可以听会,可算是新奇上加新奇。而且,学习的人还没学会呢,一旁的人倒先听会了。假如不是幸亏了寄女说破了迷运动阵的玄妙,恐怕我们现在还要乱猜哩。但张、真、中、珠十一个字之后还有其它小字,不知道有什么奥妙?”
兰音说:“依照女儿我看,下面那些小字,可能都是反切。就好像‘张鸥’两个字,口中飞快地念出来,耳朵里认真听着,是个‘周’字;再比方‘珠汪’两个字,很快念出来,就是个‘庄’字。后面那些字,按‘周、庄’这两个音的例子看,无非也是声母相同的字音,我认为一定有用。”
唐敖说:“读熟了上段,就学会了字母,为什么又增加下段?这简直是画蛇添足吗?”
多九公说:“我最近听说有一种‘空谷传声’的方法,大约下段就是为此安排的。要不这样,里边缺少许多声音,怎么可以传响呢?”
唐敖说:“我听寄女说‘珠汪’,是个‘庄’字;忽然想起‘珠洼’两个字,如果按‘珠汪’类推,就是‘挝’字啦!”
兰音点头说:“要是这样说,‘珠翁’就是个‘中’字。原来我也学会反切了。妹夫:我拍‘空谷传声’,
您听是什么字?”然后,用手拍了十二下;稍微停了一下,又拍一下;过了一会儿,又拍四下。唐敖、多九公听了摸不着头脑。婉如说:“爹爹拍的可能是个‘放’字。”
林之洋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连连点头说:“将来再到黑齿国,如果碰上那里的母再考才女,我把女儿送去,哪怕不夺个头名状元回来!”
唐敖说:“请问侄女:怎么看得出是个‘放’字?”
婉如说:“先拍十二下,按照单字排列的顺序是第十二行;又拍一下,一定是第十二行的第一个字。”
唐敖说:“如果是第十二行的第一个字,那应该是‘方’字,怎么会是‘放’字?”
婉如说:“虽然是‘方’字,里边包含着‘方、房、仿、放、佛’,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五声,但第三次又拍四下,便确定是去声的‘放’字。”
林之洋说:“你们先停一停,我还没拍完呢。”于是又拍十一下,再拍七下,最后拍四下。
唐敖说:“如果按照侄女的方法,应该是个‘屁’字。”
多九公说:“两位侄女在这儿,这种话不该乱说。加之音韵方面的知识,实在是一门学问,现在林兄把这个字夹杂在学问里,真是太不严肃了。”
林之洋说:“如果这样就不严肃,恐怕还不止我一个人这样呢!”
唐敖说:“要不说古人讲音韵学的时候,说是无籁,果真说得不错。今天我学会了反切,也算没有在这儿白辛苦。”
林之洋说:“再到了黑齿国,与黑姑娘谈论,她们不会再说‘问道于盲’了。”
现在,又回到智佳国。正巧是中秋佳节,水手们都要喝酒祝兴,所以很早就把船停到港口里了。
唐敖知道这个地方的风景、语言跟君子国差不多,于是约了多九公、林之洋要去看热闹。而且又听说这里的人一直精通筹算,他也想去弄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