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里白天的忙碌已经习惯了,这些天的生活循规蹈矩照着模板去做,夏胜朋导购的工作也步入正轨,陈和放开了手笑着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外间的两个女生变得和颜悦色了一点儿,也只是一点儿,店长还是精明严肃的样子和温温柔柔的性格,起码从她来,店长是没骂过人。
  偶尔会想那天楚旭莫名其妙的话,不得其解就懒得再去想了。夜里还是会想夏岄和曾周,有时候会在梦里惊醒,有时候早晨不记得梦境但看得到枕头上的痕迹。
  “啊?夏胜朋?是你!”男生惊喜的声音有些耳熟,夏胜朋抬起头,“曾航?还有这位…”居然是曾航和来买过衣服的男生,另一个男生是她第一次的单子,所以记忆犹新。两个人看起来是结伴过来的。
  曾航,从那次在街上不欢而散就没有再遇见过。但今天突然看见,她终于没有牵连,心情还算平静从容。夏胜朋笑着打招呼,“你们认识啊,想买什么吗?我给你们介绍?”
  曾航有些别扭的挠挠头,“啊……”另一个男生给了曾航一肘子,“你们也认识?看不出来,你不是挺忙的吗还有时间出来逛?”
  曾航冲他瞪眼,“白理你够了啊!”
  男生原来叫白理?夏胜朋一笑,“白理?好名字。不过你们是来斗嘴闲聊的还是买东西的?”
  曾航不自在的哼哼,没想到会再遇到夏胜朋,很久不见了。那天在街道吵架负气离开,就再也没见过。偌大的b市,不知道她在哪里,研究生的学业就是在学校被个老头子榨取资源,整天忙的不行,白理是从小认识的兄弟,不过还在念本科,最近他们学生会体育部搞什么训练,这小子也凑热闹,又要买运动衣,自己才陪他出来。倒是没想到。
  白理懒得管他,冲着夏胜朋笑,“又要来买运动衣,准备拿两条短袖两条黑裤子,你帮忙看着啊。”
  夏胜朋点点头,“好。”转身看衣服,“你觉得这件怎么样?”她指着一件黄色袖子有黑边的短袖问白理。
  曾航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久别重逢心里除了欣喜好想还长出了什么,他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但心里跳跃的欣喜太重,他从旁边的镜子看得到自己脸有一点红,又低了头在旁边咬牙,“居然脸红了太丢脸了啊!”他暗自在心里嚎叫。
  白理说:“这个也不错。那我试试这两件?”也没去试衣间在店子里就直接脱了短袖套了新的黄色短袖,夏胜朋愣了一会儿,曾航狠命咳嗽。
  “挺…好看的。”夏胜朋磨了半天磨蹭出一句,看着陈和张大了的嘴,有点脸红的说。
  曾航跳脚,“白理你别当,你,哎!”
  白理露齿一笑,拿自己选的绿色短袖在身上比了比,随意的开口“都还不错,短袖就这两件吧。你叫夏胜朋?帮我拿两条运动短裤吧。”
  曾航瞪白理,“为什么叫夏胜朋帮你拿?你自己不会看啊!”恶声恶气。
  白理挑眉,“我上次买过感觉不错,她应该知道我穿什么呀,这些长得都差不多,我懒得看。”转过脸笑着说:“谢谢了啊夏胜朋。”
  夏胜朋只好认命随便拿了两条白理的号的黑色运动短裤,“一共六百八…还是刷卡吗?”夏胜朋接过白理手上的短袖装进塑料袋。
  曾航说:“他只带了卡,刷卡刷卡。”白理笑着默认,跟着夏胜朋到店长那儿刷卡。
  曾航看着夏胜朋的侧脸,白净的脸庞,散落的发丝在唇畔蠢蠢欲动,曾航心里一热别扭的看着地面,“你在这儿上班啊?”
  夏胜朋看曾航一眼,男生别别扭扭的样子像曾周。她心一窒,点点头。
  曾航再接再厉,“那天的事…”
  夏胜朋不看他,“那天是我语气不好心情不好,你别放在心上。好了,欢迎下次光临。”说着把袋子和卡递给白理,摆明一副再见不送的样子。
  白理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往前走,只是挑着眉毛觉得不枉此行。曾航被一句话堵回去,也不知道说什么,怏怏的走了。
  店长头也不抬,“回头客,不错啊。”夏岄笑笑没说话又走回去站着。
  淡定什么都是假装的,她看到曾航,只要有一定曾周的影子就开始防卫,竖起所有的刺。看着曾航垂头丧气的背影,夏胜朋觉得抱歉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追出去说对不起?算了吧,以后也没什么牵扯。
  夏胜朋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曾航没什么心情默默的走在白理身边,而白理挑着眉毛看着曾航半响问了一句让他一蹦三丈高的话。
  “曾航,你不是喜欢那个女生吧?”
  曾航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自己绊倒,然后又急急的往前走几步步子跟要跳起来一样,扭着脸对白理避之不及。“我去你胡说什么。”可是红通通的脸分明被说中心事,曾航也突然拨开云雾的明白了,自己居然就这样喜欢上了一个只见了三次面的女生。他眼神闪躲的看着地面,身体都不知道怎么动作才好,凭着本能往前急吼吼的冲。
  白理见状一笑,拉住他。“喜欢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在别扭什么?我说,那个女生看起来也挺好的,我当时买东西就是觉得,不能拒绝你知道吗?她说话我觉得不忍心拒绝,就买了。”
  曾航转过头眉头纠结成川,“那你也喜欢她?”
  白理神秘莫测的一笑,“你猜?”他确实有好感,也确实是有私心今天才会再来。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曾航也喜欢,这家伙难得开了窍自己还是打消了那点儿念头吧。
  曾航拽他衣服,一脸不可置信像要哭出来,“不是吧?你喜欢?那我不是没赢面了!”
  白理掰开他的手往前走,“好了逗你的。”
  曾航在后面哀嚎,“你做人怎么能这样?”
  当然这些夏胜朋都不会知道,迎来新的客人的她卖力的推销着衣服。但还是无疾而终,女生最后还是两手空空的走了。
  夏胜朋站在墙边发愣,回来有多久了,找不到夏岄后来就没有找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跟曾周在一起,应该是的吧,只是不知道,他们过得怎样?孩子还好吗?
  夏胜朋撩开滑落到眼前的发丝苦笑,她还在妄想什么。夏岄真的要放弃学业吗?她还那么小,现在在家干什么?总要为将来打算啊。夏胜朋心里思量着,最近太忙,什么时候有了时间还是咬牙去曾周哪里找一找吧。总不能一辈子避而不见,她要习惯,要习惯。
  日头西斜,莫妈妈再次醒过来。“好久没有睡这么长时间了啊。”莫妈妈笑。
  夏岄坐在床边陪着笑,“妈是该好好休息了。”
  莫妈妈说:“唐明上课去了?你一直在这儿等着?”
  夏岄点点头。
  莫妈妈就笑,“唐明心里肯定怨我呢,本来想让我照顾你,没想到最后还得累着你。”
  夏岄忙摆手,眨巴着眼睛做惊讶状。“妈您说什么呢。”
  莫妈妈只笑笑。
  “妈,我可听到你说我了啊。”唐明的声音和味道扑面而来。
  夏岄转头接过他手里的保温桶和饭盒,“你回来了。”
  “恩。”唐明说:“妈,你醒了?有胃口吃东西吗?”
  莫妈妈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夏岄赶紧帮忙扶着莫妈妈坐起来。
  “一说我倒是饿了。”
  唐明盛了饭给莫妈妈,然后打开饭盒给夏岄,“你也吃吧。”
  三个人埋头吃饭,莫妈妈时不时的说说话,唐明跟夏岄应和着,也其乐融融。
  吃完,唐明收拾了碗筷坐下来,“妈,觉得怎么样?”
  莫妈妈点点头,躺下去,夏岄自觉的帮忙拉好被子。“挺好的,睡的也舒服。腿是没什么感觉。”
  “医生说少说得住一个月院,你就安心躺着吧。”唐明说。
  莫妈妈叹气,“一个月?我在医院能发霉馊了。”
  夏岄耐不住笑出声,“妈,好些人做大手术什么的在医院住好久呢。我不是也住了一阵子,就当休息散心,每天不用想别的,吃了睡睡了吃就行。”
  莫妈妈哀伤的摇头,“那不是猪过的日子吗?”
  唐明忍住笑咳嗽,“咳咳,恩,就是,咳,猪过的。”
  夏岄咬牙切齿,偷偷的伸手捏住唐明腰间的肉,轻轻一转,看着唐明变了神色皱眉又是笑又是隐忍,好心情的收回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夏岄看着表,已经九点半了。莫妈妈在看电视,是说相声,笑的乐不可支。唐明在旁边跟着看,抿着唇眼睛笑的弯起。
  “唐明。”夏岄小声喊。
  “恩?”唐明偏头看她,眼睛里烁烁光华,笑意流转。
  “我想去…”夏岄低着头手抓着衣服在腿上蹭。
  唐明看了表,“都九点半了?走,我送你吧。”又看着莫妈妈说,“妈,我送夏胜朋出去一会儿,她有点儿事。”
  莫妈妈只顾得上笑,点点头表示同意。
  唐明拉着夏岄往外走,夏岄努力把手扯回来。“你干嘛?说了我自己去!”
  唐明头也不回,“行你自己去,我看着你上车。”
  夏岄“哦”了一声,低声回答,“好吧。”
  到上了公交,夏岄跟唐明挥手,隔着夜色看见唐明缓慢的口型,别怕。她眨眨眼吞掉湿意,心里隐隐的不安不再喧嚣,归于沉寂。
  绕了大半个城,才到夏胜朋家。下了车,这里跟莫家差不多,都在城市边缘,住着贫困的人们。夏胜朋以前来过,凭着记忆摸到了地方,低矮的楼房,偶尔几家亮着光的饭馆,看起来也不大干净卫生,有人热火朝天的在外面乘凉聊天,住户传来各种吵杂的声音。
  遥远的繁华在远方隔着一个世界,这里的穷困自得其乐。
  夏岄在楼下站着,那些模糊的惧怕惶恐又浮上来,她捂着胸口迟迟不敢上去,遥望着夏胜朋的房子亮着灯,痴痴的看着,到眼前朦胧了。
  “来都来了,让所有事情有个了结吧!”夏岄自言自语,还是决定当断则断的干脆比较好,不要再怕再逃,今天一定要说清楚,不管结果是什么她都能承受,哪怕给夏胜朋的夏胜朋都一股脑的还回来也没什么,都是她应得的,她的报应。
  走到门前,夏岄看着门半天,还是伸出手敲门。“叩叩叩。”
  夏胜朋心里疑惑,大晚上的谁来了?自己住这儿,回来了这么久也没人找她阿。“谁啊?”
  外面的声音熟悉,颤抖,让她也跟着颤抖起来。“夏胜朋,是我。”四个字,就叫她呆在客厅,然后快速奔过去开门。
  “洋洋…”夏胜朋的声音带着哽咽,红了眼睛,太久不见的夏岄好像变了太多,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苍白着脸,就站在那里眼泪哗啦哗啦的流着,夏胜朋觉得心疼,难道她和曾周一起生活的不好吗?
  夏岄眼前模糊了,天地只剩下面前这个人,柔软的站在那里,眼里是不掩饰的痛惜和心疼,隐有泪光,昏黄的光线里她只看得到夏胜朋眼中自己黑黝黝的影子。
  “姐!”夏岄喊了一声,扑到夏胜朋怀里紧紧抱着她,再说不出来其他的话。到了今天,给了夏胜朋那么多伤害之后,她才睁开眼才看得见夏胜朋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夏岄觉得心里更疼了,自己是多混账才会干出那些事啊!
  想到曾经,她居然还差点让人玷污了夏胜朋,想到自己一次一次的恶语相加和嘲讽虚伪的面孔,想到她对夏胜朋做的,让夏胜朋和曾周一次次分开,让夏胜朋流了多少眼泪。
  夏岄觉得心被人用千百根针细细的扎着,一呼吸都是疼和血。
  夏胜朋听着夏岄久违的一声“姐”,听出话语间不同于以前的,是爱…的声音。夏胜朋微微愣住了,有多久,和夏岄没有这样拥抱了?没有谎言和伤害赤裸相对,再没有那些所谓的爱恨和纠缠,就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抱在一起,像是血液骨髓无声的沟通着。
  夏胜朋没有想到,居然是夏岄先来找的自己。她太明白夏岄对自己的敌意,她还记得最后分开那天夏岄凉薄憎恶的眼神,美丽却狰狞的脸。而且孩子是曾周的,她们现在不应该在一起吗?怎么一个人大晚上的跑来了。这是,示好吗?夏岄的眼泪不像伪装,那声姐让她几乎断了肝肠,好像,一切都好了,两个人还是童年相互扶持照顾的两姐妹。
  但夏岄长大了之后就变了,而在楚旭的事情之后,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愤怒厌恶或者轻蔑鄙视。夏胜朋在心里笑,都习惯了不是吗?夏岄一直是这样的。
  突如其来的脉脉温情让夏胜朋心里一涩,难言的滋味在心里弥漫散开。
  夏岄的眼泪很多很多,打湿了肩膀的衣服,可是该哭的人,不是她吗?夏胜朋深深的闭上眼睛,有些迟疑的问:“洋洋,你怎么来了?”
  夏岄摇着头说不出话,一直以来的不安都找到了宣泄点。她听得出夏胜朋声音的疲惫和宽容,那些语调温和的像云像春天的风,为什么她早一点不知道去看呢?夏岄只能嚎啕着大哭,把所有的恐惧怀疑害怕担忧一回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夏胜朋有些手足无措,夏岄来了就一直哭一直哭,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这么久,她都没有再见过夏岄这样子哭了,长大之后夏岄也就很少哭,更少这样多的眼泪,总是一个人扛着骄傲的不得了,眼泪都在心里流。
  “洋洋,别哭了,别哭了。有什么事跟姐姐说好吗?我帮你想办法,我帮你解决啊,别哭了。”夏胜朋摸着夏岄的背,安慰着。
  夏岄听到了哭的更凶,“姐…你为什么要一直帮我呢,你恨我吧怪我吧,我能好受一些。姐…”
  夏胜朋呆立着,她真的没有想到夏岄会说这样的话,哪怕彼此撕破脸皮的争锋相对,夏岄只会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刻薄尖酸的指责她,绝不会这样说,好受,夏胜朋愣在当场,手也停了动作,僵硬的站在那里,呼吸都慢了。
  “你说什么?”好半天,夏胜朋才从嘴里吐出四个字。
  夏岄忍了忍眼泪,自己调整了呼吸,松开手先走进房子,夏胜朋也跟着走进去,关了门。
  夏岄看着夏胜朋,眼前还是不清楚的世界,她揉了揉眼睛不再哭,擦掉零星不受控制的泪水,夏胜朋的身影渐渐清晰,像无数次梦里的一样,姿态安静不动声色,柔软的在那里。
  夏胜朋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可是自己说出了实话之后,她还会这样吗?她会生气吧,会怪自己吧?会歇斯底里会崩溃吗。
  怪吧,怪吧。也都是应该的,欠了夏胜朋那么多,怎么偿还。她愿意打或者骂都好,只要她别难过…夏胜朋,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