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这个时候显得宽阔的不像样,夏胜朋才发现自己和曾周在这个城市共同的记忆少的可怜。她们很少去哪里游玩,去哪里吃饭。连个有回忆可供怀念的地方都找不到。
  想起来曾经一起去过一间超市,在曾周家附近。夏胜朋绕过荒凉的郊区和繁华的闹市,天慢慢黑下来,夜色无边,情侣们暧昧的难分难舍的身影,小孩子拉着父母的手咿咿呀呀的说着话,老人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走着,上学归来闹腾了一路的学生。
  穿过形形色色的人们和车水马龙,她越发明白自己如今的形单影只。思念有增无减。
  超市的招牌越来越近,她心有旁骛的走进去。蔬菜水果肉食,零食饮料。曾经那个人的眉眼好像就在身边,鲜活着哪怕皱着眉,她都觉得开心的不行。
  “曾周。“夏胜朋笑着想拉住身边人的手,却抓了个空。周围的人转过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眼神都慢慢不对。夏胜朋苦笑,低着头敛了眼睛遮住盈眶的泪。
  原来是入了梦魇,她就想着:还有机会能看到曾周的笑容,听着他说话的声音,他的温度味道就在身边触手可及。像不愿醒来的美梦一样,她欣喜若狂不敢相信。
  到底,本身就是个梦。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人故地重游,曾经和现在交织着缠绵,她哭都不敢哭,心被放在冰天雪地的悬崖冻的僵硬,她却没力气伸手拿回来。
  过来的决定真是愚蠢啊,夏胜朋手捂着眼睛在熟食台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到水流最大洗了把脸,在水声中痛快的无声哭过瘾。
  “夏胜朋,你能怪谁呢?“夏胜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湿着脸头发散乱,眼睛红红的,她一直都狼狈着,可是。可是能拯救的人,被她弄丢了。
  “哈。“夏胜朋对着镜子笑,镜子里可怜的人也跟着,眼睛又慢慢模糊,她眨眨眼睛,低着头打开门。还是走吧,回去吧,有一点儿他虚幻的影子,她此刻都再承受不起。
  夏胜朋走出超市,想往回走却不自觉的又走到了曾周楼下,他不会出现的啊,她还在期望什么?谁能杀死她的痴心妄想。
  夏胜朋左手摸上额头笑着摇头然后睁开眼,眼前…是又魔怔了吧,眼前居然又出现了曾周的脸,皮肤一如既往的白,比超市的美梦要瘦一些。咦,这样想的还会不一样吗?
  夏胜朋笑着放下手,“居然又想到你了,曾周,怎么可能还会见到你呢?可是你比刚才瘦了,那种大男孩的青涩也不见了。曾周,你还好吗?“她的声音哽咽,因为是梦因为知道是幻想,她才能这样毫不犹豫的说出想说的话。
  他现在有没有瘦,头发会不会长长了很多?看起来是不是就像她梦里的一样沉着冷静。
  “夏胜朋,好久不见。“梦里的曾周果然没回答她的问题,这个曾周是自己心里的,她自己也想不到曾周再见面会说什么吧。可这样的场面其实是她设想已久的吗?盼望两个人起码能够互相寒暄,不似糟糕的旧恋人,只是久别的老友。
  “好久不见。“她也说,照着心里想的肆无忌惮的说:“曾周,我很想你,也很怕…“
  话说了一半,曾周突然开口,“夏胜朋,现在再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月光洒下来,四周黑透,虚无里只有那个人的身体清晰着,脸结了霜。
  “我不知道你怎么了,夏胜朋,我是真实的,不是你幻想或者怎样出现的。你看着我,我是曾周。“
  曾周越走越近,自己居然还想了这么多?夏胜朋暗自觉得好笑,心大概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想他吧。
  “夏胜朋,你看着我。“曾周走到她面前,居然手搭上她肩膀。夏胜朋贪恋的伸出手覆在曾周的手上。
  “唔,手还是热的?“夏胜朋看着曾周的脸,笑着自言自语。看着曾周的眼睛有她的倒影。
  曾周的眼眸深重不发一言。
  想出来的假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真切的温度?夏胜朋像被烫到了似的甩开手向后退了两步。
  “你…我…“夏胜朋说不出完整的话。眼前是真的曾周啊,她突然醒悟过来。这是真的人,是她无数次朝思暮想泪湿枕巾的人。她还没想好见面怎么说话,还不知道要怎么动作,她的心还乱着,怎么就这样说了心里的话?
  夏胜朋眼睛看着地面,恨不得长出两只透明的手捂住耳朵,她不敢听,不敢看,曾周会说什么,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样。她要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让自己不颤抖。
  曾周收回手,意外自己会这么平静,心里一丝波动都没有。曾经的爱和恨,好像都遥远的是前世发生的。
  他看着夏胜朋,手没有想抱住她的冲动,腿脚也没有一秒都呆不了的想走。原来这么久自己的从容不是假的,心底的不再深刻也是真的,他不是自欺欺人。
  听到夏胜朋那些话,看到她苦笑着闪光的眼睛,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时间真的是最伟大最神奇的魔术师。
  曾周笑着说:“夏胜朋,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和柳媚儿明天就要走了,早上十点的飞机去海南。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送机。“离开这里,他和柳媚儿都想要离开这个让人伤痕累累的地方,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小镇,蓝天白云重新活着,起码,享受一点儿平静美好。
  这些在心底演练了千遍的话,在镜子前仔细端详过的该如何笑看起来更不以为意,今天好像都成功了。他表现自如,原来是因为不再深爱,爱的反义词从来都是淡漠。
  他终于懂了。
  “我…我有时间会去的,我先走了。“夏胜朋只觉得再也待不下去,她想逃,想躲,想这一切都是梦,想快点醒。
  夏岄说让她说清楚,可是还有必要吗?原因是什么都不能抹灭她亲手铸成的错。那么,在曾周再次拥有幸福的可能的时候,她还要解释什么。
  就算她能解释能说出话能辩解能厚着脸皮,可那些满满的以为是自己幻想所以才有的勇气啊,稀薄的不像样,曾周的话就是枚细小钢针,“呲啦”只一句她的防线就溃不成军。
  呼啦的风声,曾周的回答被吹散在风里,远远的飘在背后,她不能回头,回头了又能怎样。桥归桥路归路对曾周来说最好不过吧,毕竟陪在他身边的是一心爱着他的人啊。
  不是没想过曾周会表现的像陌生人,心里也害怕着他会和柳媚儿在一起,但是真的听到和面对的时候,心脏传来被撕裂的感觉,痛到麻木。
  就像昨天没有眼泪,眼前依然太清楚,她瑟缩的转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正常的样子然后,像平常一样走着。却像美人鱼用尾巴换了人类的双腿,平整的马路上长出了尖刀,每一步都鲜血淋漓刻骨铭心。
  有生之年终于明白,什么叫痛失。不是逃婚不是每一次和曾周的争吵,她太明白自己的过失,抱着一丁点侥幸心理然后毫不留情的被打入地狱。再清楚不过,这次没有以后,所有一切到此为止,没有未来,她从此只能守着微薄回忆度过难熬的现在。
  不必掩饰,哭不出来。夏胜朋昂头挺胸的走过超市走过广场走了感觉不能再遥远的一段路,确信曾周看不见了。不用再勉强了,她闭着眼睛任凭身子自由滑落。
  很痛,不及心痛。
  她丢了东西,再也不可能找到了。夏胜朋慌乱的睁开眼睛胡乱的在地上找,手在脏兮兮的路面四处摸索。“我的东西呢?我的东西呢?“
  手触及冰冷的瓷砖,手指被锋利的石块划破,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却牵引的心更痛了。猛的一颤,夏胜朋收回手握在胸前跪在地上,她不得不认识到,她的余生,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