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落的残阳,澄净的泯江,青山耸立,绿草长依。小国西梁,既拥有如画般秀美的山川江海,也汇聚着无数只属于这世外桃源般小国的钟灵俊秀。
西梁城外的罗曼崖是西梁的一方宝地,传说虔诚的祈愿者只要把写有自己愿望的纸条塞入岩缝之中,愿望就会变为现实,美梦终会成真。初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崖间的雾气来回游荡,江水轻抚崖岸卷起一阵晚风,吹散了氤氲的薄雾,一个少年出现在这片浮光掠影之中,清秀的外表和华贵的衣着昭示着他不俗的身份,那双清澈眼睛里的水雾印证了他此刻的愁绪和哀伤。他抬起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把一张散发着兰花清香的信笺投入岩缝,半晌,无力的靠在那块久经岁月的大石上,闭上眼睛,两行清泪划过面庞,喃喃的重复着一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合着眼回想着早上父皇招他觐见时说的话,现在想来还仍然希望这是一个梦,一个终究会醒来的噩梦,可心间传来的一阵阵针刺般的痛楚提醒他这不是梦,父皇颤抖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孩子,北魏下了诏书,要我送你们兄弟之中的一个去同他们的皇子成亲,为父不忍心委屈你们,可他北魏国富兵强,此刻大兵压境,我小小西梁如何抵挡?为了西梁子民,为了我李姓王族。”后面的话已经记不得了,脑海里只是重复出现着父皇苍老的脸庞和那双被泪浸满的眼睛。是啊,命运如斯,自己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既然生在皇族,就要背负起整个国家的命运。想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的长大了,昨天的自己还是那个单纯快乐不知忧伤的傻小子,一天之间就蜕变成为救国救民的救世主,多么的讽刺,多么的可笑!苦笑两声,把泪水咽到肚子里,放下吧,西梁的一切,都要放下,这山,这水,父皇,哥哥,还有,还有。还有自己最放不下的那个人。
可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不还是舍不得么?舍不得慈爱的父皇,舍不得处处为他着想的哥哥,舍不得过去的十七年快乐时光,更加舍不得那个宠他爱他的傻瓜。自己只是希望能守护这小小的幸福,果然还是太贪心了是么?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我?为什么?罗曼崖,不是说希望会成真么?全是骗人的鬼话,我把希望投进去了,可结局不是依旧会那样么?会嫁去那虎狼之国,做他们的人质,受尽屈辱。自己的人生,不就是如此而已了么?不甘心,终究还是不甘心,多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不做西梁的皇子,不去承担那自己根本承担不起的责任,可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大声的喊着,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倾泻于声音之上——“为—什—么。”
听着声音在崖间辗转回响,泪水肆意流下,发泄完了,还是要回去,去面对那些该来的,或许还有不该来的。
太阳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上,白昼,即将结束,长夜,就要来临。
北魏的一张圣旨,带走了整个西梁的欢笑。
西梁皇宫内,灯火通明,赫在心急如焚的在世子宫门外来回踱步.
一个身着樱色衣裙相貌姣好的侍女匆匆从屋内跑出来:“李将军,世子也不见了,明明刚刚还在,奴婢已经在宫内到处找过,这可如何是好?”
赫在神色张皇,晟敏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玩失踪,自己来找他就是为了和他商量东海的事,本来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他的东海要被送去和北魏的皇子成亲。不知北魏的皇帝是怎么回事,要人质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西梁的皇子去同他们成亲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是犹如五雷轰顶,而晟敏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自己知道他同东海自小亲厚,如今现实残酷,手足之情如何割舍?深知他也一样忧心,也明白即便身为世子,晟敏也不能改变什么,所以没有开口烦他想办法。可在下午,当自己发现东海不见了时,心还是乱了,什么责任,义务,都不如东海的安危和幸福重要,那一刻,赫在突然有种冲动:绝对不放东海去北魏,即便出逃,即便死去,也要和东海在一起。西梁国主子嗣不多,只有晟敏和东海两人,晟敏身为世子,将来要继承大统,料想北魏不会嚣张到让西梁把世子交出来同他们成亲,得不到东海也不会为难晟敏,只是东海出逃,势必会惹怒北魏,到时候大兵进犯,小小西梁将如何自存?黎民百姓定会惨遭涂炭,大好江山必然。痛苦的抉择终究还是难倒了他,四处寻找东海,到太阳落山时也没有找到,李赫在慌了,他害怕一向任性的东海会想不开自寻短见,匆匆忙的来找晟敏,他的心已经承受不住这种深入心肺的痛苦和渗进骨髓的恐慌,可如今晟敏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万念俱灰的他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不被控制的向前倾了过去。
樱衫少女连忙抢步上前,扶他坐下:“李将军,李将军?你没事吧?映雪这就去请太医。”
赫在一把拉住她,“我没事,映雪,快去禀报皇上,东海他不见了,多派些人去找,迟了我怕会。”东海啊,千万不要做傻事才好。
挣扎着站起身来,不顾映雪的劝阻,拖着有点失去重心的身体冲出了世子邸。
赫在踉跄的跑着,不想在宫门口撞上了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年,两人一起倒地,白衣少年声音有些颤抖:“是谁?”
借着月光,认出是赫在,少年稳定了情绪,连忙起身去扶,此刻赫在由于急火攻心已经有些虚脱,干裂的嘴唇勉强的动了动,
“东海、东海他。”
“东海没事,他已经回宫了,现在应该就在大殿之中,不要担心了。”
“真的?东海没事,他没事?太好。了。”声音由刚开始的激动变得越来越低,赫在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赫在?赫在?你醒醒啊,赫在?”少年焦急的唤着,确定他只是晕过去后,松了口气,试着想扶起赫在的身体,可怎么都用不上力,看到对面循声跑来的禁卫军,少年用力的招了招手:
“在这里……”
“世子,你回来了!李将军和映雪姑娘到处找你,韩将军已经出外找你了。”
“派人找庚哥回来吧,我没事,就是出去随便走走,先帮我扶赫在回去。”声音不高,但却婉转动听。
月光照在这位晟敏世子的脸上,映出他清丽无双的脸庞——眉目如画,白衣胜雪。禁卫军有些恍惚:世子他,是神仙转世吧?
跟在禁卫军后面,晟敏心事忡忡的走着,白衣的裙摆轻轻的左右飘摆,斑驳的月光洒在他身上,留下他带着忧伤的瘦弱影子。
“哥,赫在他怎么样了?”东海小鹿一般的眼神让晟敏心痛不已,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这样残酷,西梁一向与世无争,为什么偏偏要被卷入这纷乱的旋涡之中,成为北魏野心膨胀的牺牲品?东海做错了什么,他还只是一个17岁的孩子啊。越想越觉得心痛,泪就这样涌上来,嘴动了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哥,哥,是不是赫在有事?他怎么了,你说话呀,哥!”看到晟敏这副样子东海急得扯住了他的衣摆,赫在不会有事吧?
“他没事,你放心吧,我只是,只是。”哽咽着说不下去,合上漂亮的眼睛,低下头,晟敏不想让东海看到自己的泪水。
“哥,我想好了,我愿意去,为了西梁,为了我们李氏宗族,我愿意,真的。”东海竭力装作平常的快活样子,“听说北魏是当今世上最富强的国家,它的皇宫肯定比我们的大很多,奇珍异宝珍馐佳肴享之不尽,他们的皇子也必定英俊潇洒气质不凡—”
“东海,别再说了。”晟敏打断了东海硬装出来的向往,“别苦撑了,你不会舍得离开我们,不会舍得赫在。”
“对,我不舍得,我死也不想去那鬼地方,可我能怎么办,逃走?普天之下有我的安身之处?自尽?让西梁跟着陪葬?生不知何往死不得其所,我还能怎样,你告诉我,我还能怎样?”东海装出来的坚强瞬间崩溃,他痛苦的伏在桌上,任泪水沾湿衣袖。
“东海,对不起,对不起,哥说过会一直保护你,可还是让你受委屈了。”晟敏轻轻的抱住东海,“东海,如果,我是说如果,哥可以帮你逃跑,让你和赫在去一个永远不会被找到的地方,你会去么?”
听到晟敏的话,感觉到晟敏身上清清凉凉的香气,东海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哥哥,仿佛不认识他似的。晟敏的话对自己很有诱惑力,可再有诱惑力也只能是‘如果’。
“不会,哥,即使不是‘如果’,我也不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能让整个西梁为我陪葬。”
虽然东海说得坚决,但晟敏还是捕捉到他眼中那顷刻即逝的瞬间光华。东海,这是我们的责任,我知道,你绝不会背弃你的使命,但我也知道你心中有多少不甘,既然这样。
“东海,早点休息吧。”过了明天西梁的使臣就会来迎东海入魏了。
“嗯,哥早点回去吧。”明天,是我在西梁的最后一天了,过了明天,自己的世界就要完全不一样了。
时间,可以停在明天之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