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为什么幸福总是抓不住的。在西梁的最后一天,东海简直把它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的。早上见了赫在一面,相对无言,但彼此心意都已明了,大家都装作快乐的样子,陪着东海,希望能给他留下快乐的回忆,只有晟敏没有到,当东海在花园里找到他时,晟敏正在栽种向日葵。黄昏特有的温暖光线照在苗圃里,灿烂的有些令人眩目,晟敏专心对待向日葵的样子让东海仿佛看到了七年前,十岁的他们一起栽种向日葵的情景。他和晟敏约定在他们满二十岁的时候一起把花园种满向日葵。晟敏哥是在提前为自己兑现那时的诺言么?忍回流泪的冲动,东海轻轻走过去:
“哥,今天我想和你一起睡,像小时候那样。”
晟敏笑了,笑容里透着苦涩和哀伤:
“我也正想让映雪去找你呢。”
跟在晟敏身后,看着哥哥瘦弱的背影,东海心里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晟敏不太对劲,不像是因离别而哀愁这样简单,自己从小没跟哥哥分开过,所以哥哥特别舍不得自己吧,大概因为不舍和无力,所以才会这样憔悴吧。
坐在桌前看着桌上一盘盘珍馐,都是平日里自己爱吃的,映雪端着一盘点心,放在了东海面前,晟敏愁容满面,好一会儿才像下了决心一样对映雪说:
“映雪,把父皇赐的酒拿来吧。”
映雪的手微微抖了抖,想要说什么,但迎上晟敏柔和里透着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转过身,匆匆的出去取了酒来,把酒放下,退了出去。
东海看着为自己倒酒的哥哥,哥哥和他都不喝酒的,今天也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和哥哥一起吃饭,就来个一醉方休吧,突然想到被父亲软禁起来的赫在,父皇大概怕明天赫在会冲动闯出祸来,所以强行把他留在清华宫中了,早上那匆匆一瞥就是永别了吧?酒一杯接着一杯,不到一会就觉得酒气上涌,两颊发烧,拉住晟敏的手,
“哥,哥,你要答应我,答应替我照顾赫在,答应我。”
终究因为不胜酒力,东海趴在桌上昏昏睡去。
晟敏看着东海的睡脸,温柔的笑笑,但泪却顺着可爱的脸庞流下,
“东海啊,赫在还是要你来照顾的,可你不能只顾着赫在啊,还有父皇,还有西梁,以后,都要靠你来照顾,你知道么?东海?”晶莹的泪滴在案几上溅起了小小的水花,晟敏擦了擦泪,扶东海到床上,轻轻地抚摸着东海的头发,
“东海,答应哥好好照顾父皇,要做一个比哥更称职的世子。”
摇曳着的烛光照在晟敏如月般窈窕的脸上,皇宫内,为了迎接明天的到来,除了东海,无人安睡。
东海原以为离开西梁前的最后一个梦里会有赫在,可在东海漫长的梦中,赫在并没有出现,梦中反复出现的是晟敏——那个只有九岁却替不用功学习的自己誊罚写的晟敏;那个在他们十岁贺典上许愿二十岁一起种向日葵的晟敏;那个为了掩护偷偷跟赫在出去玩的自己而被父皇罚跪的晟敏;那个从小被人称作天之骄子的晟敏,那个自己曾经有一点点嫉妒的晟敏。
有些奇怪,真的有些奇怪,这一夜本该无眠,为什么会睡得这么熟?头好痛,眼睛像坠了千斤重物一样,努力了好几次都睁不开。这一夜,怎么长的好像一个世纪一样?
东海挣扎又挣扎,虽说不想睁开眼睛去面对残酷的现实,可自己的责任不可以不完成,要快点醒来才行啊,努力的抬起沉重的眼皮,迎接自己的不是刺眼的晨光,而是白昼将近前特有的昏黄。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天。难道。自己起来晚了?怎么没人叫醒我?
挣扎着起来,却对上一张表情复杂的脸,“赫、赫在?”怎么回事?是梦么?抬手掐了下脸颊,很疼,这不是梦?疑惑的转过头,看到满面愁容的父皇。
“我耽误了吉时?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现在就去—”
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赫在按住了肩膀,“不用去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了,晟敏他。”赫在有些哽咽,眼里闪着亮亮的东西
“他在酒里下了药,穿上你的衣服,替你去—”终于说不下去了,赫在把脸埋在掌中,泪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晟敏是为了我和东海,为了成全我们,才会牺牲自己的,那个傻瓜,永远都是在为别人着想。
东海愣住了,脑中一片空白,想起昨天苗圃里晟敏的身影,想起昨天他给自己倒酒时的眼神,东海突然发疯一样的跳起来向外跑,使劲地挣脱拼命想拉住自己的赫在:
“放开我,你给我放开,我要去,我要去把哥换回来!”声音几近歇斯底里,哥,你为什么这么傻,那原本就是我的责任啊。
“啪—”父皇甩了自己一个耳光,为什么会不觉得疼?精神恍惚的听着父皇苍老而颤抖的声音:“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哥已经走了,不可能还追得上,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为了谁?可你就知道任性而为,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想到头来无子送终。”
身体里的力气好象突然蒸发掉一样,东海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赫在心痛的把他拉进怀里,只听他一直无力的重复着:“为什么。”
东海还是出去了,不过不是去追晟敏,而是来到了罗曼崖。
崖间的美景还同几天前一样,旖旎多姿。东海的心情比几天前没有好转,反而更沉重了几分。他怪自己,为什么要连累哥哥,自己从小就是这样,顽皮而任性,哥哥明明只比自己大一点,可总是事无巨细的照顾着自己,现在。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东海疯了似的寻找那块大石,顺着岩缝,抽出一张张各式各样的许愿笺,自己前几天明明是投到这里了,怎么会找不到?把手更加深入岩缝,全然不顾岩石嶙峋而锋利的触感,继续找着,他许的那个自私的愿望,要亲手毁掉,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来许那该死的愿,其实,在自己心里,哥哥远比自己重要啊。
一张宝蓝色的信封从岩缝里滑了下来,东海闻到信纸上那种清清凉凉的香味,是哥哥!匆忙拆开,发现自己的那张许愿笺折的整整齐齐的放在里面,东海抽出信封中的两张信纸,把自己的丢在一边,哆哆嗦嗦的打开晟敏的那张,信纸上印着晟敏清丽而娟秀的字迹,只有一行:
“愿西梁国运昌盛,愿父皇身体安康,愿东海能够永远幸福。”
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信上,打湿了原本整洁的信纸,东海颤抖着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重新投入岩缝。打开自己的那张,看着上面自己写下的“只希望能守住小小的幸福”苦涩的笑笑,用哥的幸福换来的幸福,自己怎么能安心的守护?一点点的撕碎,顺着飘逸的西风扬入空中,“哥,东海答应你,会做一个合格的世子,守护父皇,保卫西梁。”老天啊,也请你保佑哥,保佑他永远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