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佳夺下了那杯牛奶,直接摔碎在地上。“我问你今天我叫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过来!你为什么不过来!为什么不过来!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说永远不背叛我的人不是你么?怎么?现在喜欢那个何晓倩了?!”她的声音暴躁,语气骄横,一身的酒精味道,但少年依旧没有流露出任何反感的情绪,任她向自己发着没来由的脾气。
“我喜欢你。”等友佳稍微冷静了一点,少年轻轻地说,他的声音很好听,和君韶翊一样的有磁性,但君韶翊的磁性带着野性和不羁,他却连磁性都是清明温柔的。
像是确认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音节咬得不准,但是字字清晰,“我喜欢你。”
友佳先是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她马上冷笑了起来,“就凭你?这样的一个丑八怪,也想喜欢我?你知道有多少帅哥都喜欢我吗?就连君韶翊也喜欢我呢!喜欢我,你也配!”
若是换做平时,她不会说的这么直白,但是今晚不一样,她喝了酒,酒精使她毫无保留地宣泄出了心中的恶意。她看过不少言情小说,里面如果女主角救了一个动物,而那个动物变成了人,一定会是个风华绝代的帅哥,不仅温柔体贴,还对女主角死心塌地。而现在这种事落在她身上却完全不一样,她面前的这个人不仅不帅,甚至很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这样的人,真的值得自己杀人来替他换取身体和生命吗?
而且他长得这么丑,居然还敢背叛她,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少年被友佳激烈的言辞吓到了,他现在虽然有人的身体,但依然是鱼的灵魂,在他眼里友佳是主人,如果主人讨厌他,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他不说话,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用那双温润的鱼一样的眼睛注视着友佳,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对他温柔有耐心是“它”。
至始至终他都不知道,他对于友佳来说只是一个暂时排遣寂寞的宠物,当友佳不再寂寞,他的存在便也不再有意义。友佳看来他永远是一条鱼,是“它”而不是“他”。
这是友佳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本来一脸厌恶表情的友佳瞬间就换了笑脸“喂?韶翊,嗯,我还没睡呢。明天要出去吗?好啊,我最喜欢看电影了,只有我们两个?没有梦琦?哪有,我当然希望和你单独相处啦,那好,再见!”
友佳心情大好地挂了电话,抬头看见依然站在那里的少年,又是一阵无名火。“你还傻站在那里干嘛?快把地板收拾了!你想让我踩着这些碎片回房间吗?”
少年看着友佳,慢慢地弯下腰来开始捡拾碎片,有碎玻璃割伤他的手,流出了殷红的血。他看着自己的手,似乎还不习惯血液的颜色。
或者说他不习惯的,是友佳忽然转变的态度。
第二天他醒来时友佳已经不在了,因为是周末的缘故他起得比平时晚了些,友佳并没有吃上他做的早饭,也许是和君韶翊一起出去了吧?他这样想着,觉得既然没有友佳自己似乎也就没有吃饭的必要了。他打开友佳房间的门,走进去,友佳应该是走的很匆忙,并没有叠被子,柔软的床上还有她睡过的凹陷。少年在友佳的床上坐下来,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块凹陷,一股淡淡的馨香钻入他鼻端那是少女的体香,带着一些沐浴露的水果芬芳,清新的像是下雨天后的花朵。
他有些贪婪地闻着,凑近再凑近,是啊,他喜欢友佳,像宠物喜欢主人一样喜欢,像动物喜欢人类一样喜欢,像男孩喜欢女孩一样喜欢。
可是,她似乎不喜欢自己啊……为什么呢?
少年回想着昨天晚上友佳说过的话,却发现他想不起来了。他本来是一条鱼,现在还是一条鱼,鱼的记忆只有不到十秒钟,要他记住东西真的很难。友佳说的没错,他真的是一条蠢鱼。他只能记得和友佳相关的一切,而记不得关于自己的一切,就像那个好像曾经和他说过几句话的女孩子,他甚至连她的长相都忘记了,更毋用说名字。因为友佳责骂的是他,所以他将那些话都抛在了脑后,而如果换做是别人欺负了友佳,他一定会记得牢牢的,然后好好去教训那个人。
他这样,其实算是一种选择性遗忘。
他只选择了记住所有“善”的一面,而不去思索“恶”,这一点等他腐烂成了泡沫,也没有意识到。也许他本来就该做一条鱼,只做一条鱼,他不应该变成一个人,因为他不具备人的心,他不具备作为一个人的虚伪、残忍和无情。
而不具备这些的,通常都活不下去。
友佳从前就不具备,所以她险些崩溃到死掉,但她现在具备了,至少当下还可以活得很好。这是生而为人的本能,和半路出家的小丑鱼不同,一点也不同,若说为什么,可能每个人天生就都带着这种不知该算优还是算劣的基因吧。
少年就这样嗅着女孩被子上的芳香,忘记了时间流逝,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直到一声突兀的尖叫将他拉回现实。刚刚结束了和君韶翊的甜蜜约会的友佳回到家里,看见少年正伏在自己的床上闻自己的被子,顿时又羞又恼,抡起拎包就砸向少年的头颈,“你干什么!变态!”
在少年眼里,这好似他表达纾解爱意的方式,而在友佳眼里,这无异于一种侵犯。
“我……”鱼变成的少年依然不能很快地将心中的想法转化成流畅的语言。他的支支吾吾在友佳看来又是一种侮辱。昨天晚上她喝多了酒,对少年说了很多重话,今天醒酒后本来有些歉疚,但现在那仅有的三分歉疚也变成了十分恼怒。她其实从未认真想过少年的想法,正因为如此她就忽略了少年的想法,少年的境遇,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但现在她显然是不打算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