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敏注意到儿子已经回来了,她轻轻地对他摇了摇头。周晨忍着眼泪,从另一条楼梯回到房间。
  正做着作业,却听到窗外传来周凌泽嚣张放肆的恶意笑容。好奇之下,周晨趴到了窗户边,却吃惊地看到周凌泽拿着浇花的水管,管口正对着自己的妈妈。
  韩敏浑身都湿透了,狼狈地躲避着,可周凌泽就是不肯放过她。
  周晨再也忍不下去了,飞也似地跑到屋外面,趁着周凌泽不注意,一把夺下了他的水管,对着他全身浇灌冲撒。
  周凌泽“嗷嗷”地大叫起来,直到韩敏夺下儿子手中的水管,并关上了开关。
  周凌泽甩着他的湿头发,抬起头来:“混账,你这死小子,竟然敢拿水冲我?”
  不由分说,两个孩子打在了一起,不是周凌泽骑在周晨的身上,就是周晨坐在周凌泽的肚子上,在湿了的草地上翻滚来翻滚去。
  那天晚上,韩敏或许是因为凉水袭身,发起了高烧,周凌泽也发烧了。可周鹏元什么都没问,也没关心韩敏一句。
  周晨把门打开的时候,周鹏元的一巴掌忽的而下,把周晨的脸打偏了。
  周晨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再抬头时,周鹏元已经重新回到周凌泽的卧室里。
  韩敏吃力地坐起来,伸出手臂:“晨晨,来我身边。”
  也不知怎么想的,那一刻周晨分明是想哭的,可神奇的是,他竟然忍住了眼泪。他面色平常地回到妈妈身边,平淡地给她换毛巾、喝水。
  身体的折磨,加上心理的负担,韩敏终于扛不住了。她得了重病,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坐着躺着,再也没有力气去干活。
  周鹏元听了医生的陈述之后,没再为难她。
  以为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韩敏带着周晨回去看柳爷爷,却吃惊地发现他年纪大了,一场小病却引发了并发症,医生说得做手术。
  做手术需要一笔钱,柳爷爷悲哀地说自己拿不出来。韩敏回来想跟周鹏元借,但周鹏元偏偏出差去了,要一个多星期之后才回来。
  韩敏只好去求金文淑,金文淑根本懒得搭理。
  自从知道柳爷爷的病情之后,周晨便经常往医院里跑。幸好柳爷爷的好心还是有好报的,不经意间救了一个差点被拐卖掉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的爸爸听说了这事之后,便一下子补齐了手术费。
  想到柳爷爷的病很快会好,周晨开开心心地回了家,却发现家中情况不对。周凌泽说他偷了书房抽屉里的钱。
  金文淑让人把他们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笔钱。紧接着她暗地里打听了韩敏房东柳爷爷的事情,得知手术可以照常做。于是,金文淑就怀疑那笔手术费,就是周晨在书房偷的那一笔。
  不管周晨和韩敏怎么解释,金文淑都不肯相信,咬定是他们母子所为。两人明知被冤枉,苦于拿不出证据来。
  直到后来长大懂事,康玉蔷说了一句话,周晨才醍醐灌顶。
  康玉蔷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笔钱根本就不存在呢?”什么丢钱,那只是赶人出门的一个借口罢了!
  金文淑的一个电话,把周鹏元从外地连夜叫了回来。她不再如往日的贵妇人模样,而是一哭二闹三撒娇,言外之意就是周晨越大越坏,家里容不下这个品德恶劣的人。
  家里的佣人,不管她们实际心里怎么想的,但都理所当然地站在了金文淑和周凌泽那一边。
  周鹏元见他们两人这么不招人待见,尤其是加上以前大大小小的事端,他也没了耐心,当晚把母子二人赶了出来。
  走出古木道,韩敏呼了一口气:“好像突然间就活了过来。”
  周晨很开心:“妈妈,以后都只有我们两个,好不好?”
  韩敏带着笑意点点头,带他重新回到了柳爷爷的房子里。听说了他们的可悲遭遇,柳爷爷突然改变了注意,拒绝让医生给自己做手术,而是强硬地办了出院手续。
  韩敏拖着病体在复印店打工,可她身体的糟糕程度,显然出乎周晨和柳爷爷的所料。一年后,她便香消玉殒。临死前,她只能把周晨托付给柳爷爷。
  柳爷爷拿出了那笔未用的手术费,给周晨当学费生活费。可他的病根本一直没好,两年后跟着撒手人寰。
  周晨不是他的亲孙子,柳爷爷也没有后人,没多久,房子便被收走了。周晨以为自己从此就要露宿街头,以天为盖地为庐,过不了多久也会冻死渴死。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康玉蔷。
  康玉蔷的一笔生意谈失败了,她泄愤地喝了很多酒,失去了至少一半的理智。周晨背着书包坐在马路边的时候,她的车突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门打开,周晨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鞋跟很高很尖的黑色高跟鞋。鞋子的主人是一个打扮很时髦、姿态妖娆、眉眼间带着几分妩媚的畅快女人。
  她并没有下车,坐在后车座,一只脚撑在地面上。
  周晨愣愣地看着,他不是没见过这种打扮的漂亮女人,只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小弟弟,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周晨摇摇头,他才刚失去亲人,并不想理睬任何人。更何况他还要思考问题,毕竟现在还活着,那明天呢?
  见周晨不搭理,康玉蔷的脸上挂起了一种神经兮兮的笑:“我是贩卖人口的人贩子哦,你最好赶紧回家去,不然我会把你给卖了的。”
  周晨依然没吭声。
  康玉蔷坚持不懈:“其实我刚才骗了你,我不是贩卖人口的。”她指着自己的肚子:“我是贩卖人体器官的。”
  周晨后来想清楚了,康玉蔷只是喝醉了酒、故意说那种话吓唬人。当时他却认真地说道:“看电视上说,一个肾能卖二十万。我卖你一个肾吧?”
  话说完,康玉蔷的表情瞬间痴呆了。几秒后她走下车,弯着腰捂住肚子,笑得跟神经病似的。
  周晨不高兴地皱皱稚气的眉毛,拍了拍好久没活动、因而显得僵硬的双腿,起身打算走开。
  康玉蔷却靠着车门,一副站街女的架势,红唇诱惑风情万种:“我买!”
  周晨回头,掩饰不住的惊喜:“真的?”
  “但是很痛,你不怕么?”
  周晨摇摇头,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这个女人是贩卖器官的,就算她违背承诺拿走自己所有的器官,让他死于非命。最多他也就是去见妈妈和柳爷爷而已。
  这世上,本就不再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康玉蔷使了个眼色:“上车。”
  上了车周晨就睡着了。他已经两天没睡了,实在是太困了。康玉蔷不时扭头打量他,看到他沉睡的模样,莫名地摇头叹气。
  等周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大床上,那床比周凌泽的还要漂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闻着特别舒服。
  康玉蔷推开门,冲他招招手:“人醒了,就下楼吃饭。”
  周晨确实饿了,吃着饭却不忘问她:“什么时候取肾?”
  康玉蔷眨眨眼睛:“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时候。”
  在周晨疑惑的目光中,她一脸的理所当然,语气也是如此:“看你瘦瘦小小、营养不良,肾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万一卖亏了呢?”
  周晨认为她的话很有道理,每天可这劲儿地吃。
  一个星期之后康玉蔷把他送到了一所学校,寄宿式的,每个周五下午,她都会开着车来接他。
  周晨问她为什么,康玉蔷说他还小,肾小卖钱少。于是周晨只好努力地长大,希望有一天把肾养大了,再让她给摘取卖掉,为自己将来攒一笔钱,同时还了恩情。
  随着时间的飞逝,他渐渐地长大,变得越来越成熟。终于明白康玉蔷的用心,那个女人是个正正经经的商人,怎么会打什么人体器官的主意?
  于是,康玉蔷成了他此生的第二个恩人,第一个是柳爷爷。她问过周晨的身世,周晨只说妈妈去世了,照顾自己的柳爷爷也去世了。至于爸爸,他从来没见过。
  康玉蔷一直觉得周晨没必要拿这个来骗她,就不怎么多问。
  只是每次陪康玉蔷去参加什么商业性娱乐性的酒会聚会,周晨总会装作不在意的打听来宾有谁,尽量避免与周家碰上。
  对于这个,康玉蔷倒是怀疑过,可周晨不说,她又能怎么样呢?在康玉蔷眼里,周晨像是她有些大的儿子,又像是年龄差距太大的弟弟。
  当看到敲门的人时,杨欣心里的怒气就消掉了一半,没好气地问道:“大小姐,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已经是十二点过后,她特意敷了面膜之后,想好好地睡个美容觉,好不容易梦见了黑马王子,就被一阵阵的门铃声给叫醒了。
  夏菲菲气冲冲地走进来,人如软骨似的瘫在沙发上。
  杨欣关上门,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说吧,周晨又怎么招惹你啦。”
  找到了垃圾桶,夏菲菲立马来了精神,几分钟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杨欣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所以,你就这样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