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沿着街道走着,并不着急填饱肚子。墨绿色的人行道两旁是彩色瓷砖点缀的欧式房屋,房屋内嵌的玻璃窗带着彩色透明的花纹,每个临街的窗子上都摆着一束束色彩缤纷的花。她走过一个基督教堂,雪白的哥特式建筑掩映在丛丛绿色的灌木中,绿绿的草地和教堂顶上雪白的十字架呼应着,寂静使神圣的净地更显纯洁。谢婷继续走着,走过一个路口,一家特别的小店映入眼帘。小店外面支着绿色的棚子,几把木椅随意地放在棚下的铁艺桌子附近。小店内并不明亮,昏暗中隐约可见墨绿色的装饰植株。
她走进店里去,胖胖的老板迎了上来。谢婷用英语和老板勉强地交流着,请老板给她上几道特色菜。她靠着窗坐下,打量着这家小店。木制的桌椅板凳,木条板装潢的小店四处摆放着绿色的植物,墙上钉放着几幅毕加索的抽象画,色彩倒也温和协调,黑色的吧台旁是一个阁楼的楼梯。谢婷很喜欢这家小店。没一会儿,老板端着香肠煮豆子、什锦海鲜饭和雪利酒出来了。
谢婷喝了一口雪利酒,清新醇美甘甜的味道和干而辛辣的口感顺着喉咙流入体内。她小口地品尝着香肠和豆子,向老板比了个大拇指。胖胖的老板哈哈地笑着,穿到阁楼上去了。谢婷慢慢享受着她的第一顿正宗西班牙菜,不时看着窗外零星行人走过的街道。
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董庆天!“这怎么可能?”她告诉自己,董庆天怎么可能在巴塞罗那当乞丐。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她却难以移开视线。谢婷死死地盯着那个蹲在墙边面前放着一只碗的乞丐,她放下手中的叉子,奔到门口,双脚不听使唤地向他走去。
“董庆天?”她小声试探着,听到声音,乞丐抬起头,视线相交的一瞬间谢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董庆天!“董庆天!你怎么……”谢婷惊呼出口,董庆天窘迫极了,谢婷话还没说完他拔腿就跑,闪进一条小巷,消失了身影。谢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跑去的方向,一切仿佛是梦境一般。“董庆天怎么在这儿?他怎么这么落魄?”只有身旁的碗无声地坐在原地,证明着谢婷所看到的一切。
董庆天窜进小巷仍在不停地跑着,双腿机械地运动着,他的大脑中挤满了刚刚的那张面孔。谢婷怎么会在这儿?他怎么能让这么落魄的自己被她看见?他没有方向地跑着,直到剧烈的酸痛感从双腿传递到大脑他才停下。他靠在墙上急促地喘着气。
这一个月对他来说太痛苦了,被绑架后的他身无分文,语言不通,他无法向别人求救,只能在街上乞讨。浑浑噩噩地过着,却想不出任何办法。他思念着谢婷,思念着过去的时光,他有时会绝望地想着,或许以后都见不到她了,命运却又安排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
董庆天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着,旧时光又一次淹没了他的思绪。他想起与谢婷的第一次相遇,在那个快餐店,她坚强的表情和得体又不失力度的言辞深深打动了他;他想起谢婷在公司里认真工作,加班到天黑还不回家的努力;他想起聚会上被同事恶言中伤的她,眼角有盈盈的泪光却又咬着嘴唇不愿意当众哭出来的心疼模样。
谢婷不声不响的离开之后,董庆天曾幻想过无数次和她相遇的场景,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虽然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但他不想让谢婷看见自己落魄的模样,他希望他在她心中是绅士完美的人,不是流浪街头的乞丐。
谢婷神情恍惚地回到酒店房间,躺在床上,大脑仿佛被按下了循环播放键一样,不断重复着街上的那一面。她做梦也想不到再见到董庆天时他会是这副模样。曾经那个风光无限风度翩翩的董庆天呢?和董庆天过去的种种又一次在脑海中不停回旋,拥挤着向她袭来。有一个声音从脑中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她猛地睁开眼:我要去找他!
谢婷穿行在巴塞罗那的街道上,却无暇欣赏道旁的独特建筑,四通八达的小巷子让她的寻找工作格外艰辛。要在这座被誉为“欧洲之花”的城市中寻找一个乞丐,听起来多么不相称!她四处张望着,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
搜寻了一天,谢婷身心疲倦,也不知道董庆天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这偌大的城市布满了小巷和建筑,处处可以藏身,若他想躲着她,恐怕不是什么难事。谢婷缓慢地拖动着双腿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她想不出董庆天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就算是公司出了状况,也不可能让他一夜之间沦落为乞丐,在异国他乡乞讨。
她满腹心事地走着,过马路时也是神情恍惚,竟没有注意路灯变化,一辆货车出现在转角,急冲冲地向她驶来,她依旧浑然不觉!“啊!”她偏过头去,发现货车巨大的身影已经向自己迫近,大脑瞬间空白,她的双腿仿佛被牢牢钉住,动弹不得。突然一只手拉了她一把,货车拐来拐去,终于控制了方向,没有撞上人行道。
“你是傻子吗!过马路都不看车的!”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声音从头顶响起。“董庆天?”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只觉得浑身一软,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白的有些刺眼的天花板。她本能地眯起眼,又慢慢睁开。“这是哪儿?”“医院!”董庆天怒气冲冲地说,“你怎么回事啊?过马路都不注意点,想什么呢?也不怕被撞啊?”她揉揉太阳穴。“还好我一直跟着你拉了你一把,不然你现在已经是鬼了!”董庆天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你一直跟着我?”谢婷惊讶地张大嘴,“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董庆天停下手,“我在街上走着走着看到你一路小跑过去,好像在找什么。我又不想让你见到我这个样子,又怕你迷路,所以一直跟着你。”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坐在椅子上,颓然地低着头。
“所以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是公司出事了吗?”她急切地问道,眼睛里透出关切的光。董庆天愣了愣,说:“是卢亚飞搞得鬼。你离开之后”他顿了顿,别开她的目光,“我心情不好所以打算出国散散心,结果被他绑架了。他拿走了我身上的东西,我在这儿语言也不通,没办法求救,所以……”谢婷点点头,“这一个月吃了不少苦吧。”董庆天无所谓地笑笑,“也挺好啊,还没在巴塞罗那待这么久过。一开始是很没办法接受,但是慢慢也就习惯了。白天我就四处走走,看看这儿的风景,晚上我睡在公园或者教堂。现在也算是对这里比较熟络了。”说明了事情原委,董庆天对自己的境遇也不那么介意了。
“你呢?你去哪儿了,怎么之后都找不到你?”谢婷笑笑,“没办法,谁让你把公司买下来了,出手太阔绰吓着我了,所以我跑到青岛去了。还是负责广告设计,这次来巴塞罗那也是公司派我来出差的。”董庆天看她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份欣赏,“好吧,当时的事是我做的不对,我道歉。不过看来你真的很适合这一行,做得有声有色的嘛,恭喜你。”一酡红晕飞上谢婷的脸颊,“还得谢谢你,当初让我进公司学习设计。”
短暂休息之后,谢婷觉得恢复了不少。其实是因为受了点惊吓,加上她奔波了一天体力有些不支,所以才会昏倒。她和董庆天走出医院,“我还要在巴塞罗那待个三四天。你先跟我一起回酒店吧,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一起回去。”董庆天看到谢婷如此关心自己,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好!”
谢婷在商店中仔细挑选着T恤,突然她目光落到一件画着可爱鬼脸图案的衣服上,顽皮的笑容爬上她的脸。“给!”谢婷微笑着递过袋子,“先把这件换上吧。”董庆天接过,温柔地说了一声“谢谢”关上门,他打开包装,看到T恤上色彩斑斓的鬼脸,一时间竟有些愣神:他何时穿过这么“可爱”的衣服!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谢婷又来敲他的门:“董庆天,新衣服怎么样?还挺合身的吧?”过了将近一分钟,董庆天才打开门,“哈哈哈哈!”谢婷忍不住大笑起来。一向西装革履的董庆天习惯了穿套装时的沉稳优雅,现在穿着白底花哨的T恤和卡其色的休闲裤,看上去就像个怪大叔。董庆天一脸幽怨地看着笑个不停的谢婷,“不是说出门吗?走不走!”“走!当然走!”他拔下房卡拉上门,也不等谢婷,飞快地向电梯走去。
董庆天带着谢婷参观了圣家族大教堂、戈埃尔公园和巧克力博物馆。圣家族大教堂的回廊上倒映着太阳花瓣状的影子,那是阳光穿过花瓣状的窗户,投射在墙壁上,太阳作了一副美画!董庆天一边走还一边给她做着详细的解说,向她介绍着安东尼奥高迪的建筑的瑰丽华美。谢婷认真地听着,不时拍照留念,她在被各种曲线组成的建筑世界中流连忘返,为这位人类建筑奇才的非凡构思和奇幻想象而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