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战?昨天外出的弟子不是都回来吗?”王钟愣了愣,努力想着天音驻地中是否有这么个人,这次来的千五百名弟子,他还没完全记住名字。
  想了会他也没能想起来,对身边的师弟点了点头:“去查看一下花名册,有这么个人吗?”
  张利转身跃下岗哨,跑进监察石室拿出花名册,开始查找。
  没一会,站在王钟就听到石室里传来的口哨声,他朝两个守卫挥了挥手:“打开堡门。”
  踏进天音驻地的王战,无声的打量着眼前这酷似天音山门的建筑,就在王战看着面前依稀记得的天音驻地时,从岗哨上下来的王钟也在打量他。
  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上,到处是已经干透的血迹斑块,看不清他的脸,被杂乱的长发遮住只露出长满胡须的下颚。
  身材高大魁梧异于常人,衣领大开,露出强壮的肌肉,衣袖卷到粗壮的小臂上,能看到他手臂上受伤留下的疤痕,一把只剩下半截的刀身挂在他腰间,下身的裤子也是破破烂烂膝盖也露在外面,脚下的鞋子经踩得露出脚趾。
  就在王钟打量这个王家弟子时,监察石室中的张利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外门弟子王战回来了,那个为了莫离师姐杀了好多人的家伙,快去通知张帆大师兄。”
  听到旁人又提起自己的往事,王战勾起嘴角笑了笑,一抖肩上的背囊,大步朝天音驻地的大厅里走去。
  王钟的脚步却是迟疑了一下,心中暗道:“竟然是他?”
  上千个天音弟子刚刚吃过饭,还在大厅里闲聊休息,看到突然走进大厅王战不由一愣。
  王战看着陌生的少年们,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自己记忆中那些熟悉的笑脸。
  今天轮值警戒的王钟和张利跟在他身后,两人刚刚查看的花名册上显示,这个早已经死去的家伙,竟然回来了……而且花名册上记录着他前几年对天音门的贡献,让两人咋舌。
  在人群中陌生的脸孔中搜索着,久久,王战口中才沙哑的说出两个字:“十年!”
  转身离开天音驻地的大厅,王战走到驻地的空地边,放下背囊坐在那里,对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天音驻地,到处打量。
  “你还没吃饭吧!给。”张帆手里端了一碗饭出来,递给王战,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王战接过碗呆呆的看着碗里的几片肉和蔬菜,低声唤道:“大师兄!”
  坐在王战身边张帆三十岁了,脸上少了些少年的稚嫩,多了几丝风霜,转头看着王战笑了笑:“这些年吃苦了吧!”
  张帆的声音有些沙哑,当年的事情,流传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楚了,不过那个被驱逐流放的天音弟子成了倒霉蛋,他却记得,因为那是他兄弟。
  看着王战这幅落魄的样子,张帆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只觉得自己的口中满是苦涩。
  “莫离现在还好吗?”
  听到王战口中沙哑的声音问出这个问题时,张帆突然觉得自己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了。
  快眨了眨几下眼睛,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她嫁给了内门大师兄金铭,过得很幸福。有了两个孩子……”
  咔嚓……王战的手一抖,捧着的粗碗在他手中裂成碎片。
  王战仰起头看了天音驻地外西落的夕阳一眼,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直到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他才随手把手中的碎片丢到脚下。
  “当年的事情,二娃怎么会被牵扯进来?”
  张帆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沉声告诉王战:“当年,你被处罚流放的那一天,我们几个师兄弟都受伤动弹不了,二娃一时冲动气愤长老们不做为。把你对莫离的感情,和把各派当做垫脚石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一气之下带领千名弟子反出山门,被抓回来之后就一直关押在地牢里……十年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张帆红着眼眶快速的眨了眨眼:“这事一传开之后,天音门成了人人所指。也只能把二娃推出来做个挡箭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柳尘和雷虎的身影,出现在天音驻地的那头,朝着王战奔跑来。
  还没走近王战身边,柳尘的眼中已经被泪水模糊,看着王战披头散发的落魄模样,二十几岁的汉子,哇的一声嚎啕出来,冲上前抱住王战。
  柳尘哭得一塌糊涂,仿佛要把这十年来的委屈,都借着哭声抒发干净,站在他身边的雷虎,拉了好一会,才把他从王战的身上拉开。
  雷老虎向来是看问题最准的,他红着眼眶拉开柳尘,对柳尘叱喝了几句:“你也不害臊,多大的人了。三师兄刚刚回来,你就不能让他舒心点。”
  柳尘挣脱雷虎的手臂,蹲在一旁哽咽着。
  王战看着还在哭泣的柳尘,长长叹了口气:“我想去看看二娃。”
  二话不说起身就走的柳尘,带着王战朝天音驻地里最底层的地牢走去。
  任何一个门派的牢房,都不会是个安乐窝,天音门驻地也不列外。
  微弱光线照射着阴暗的牢房入口,走在前面的柳尘,从看守牢房的外门弟子手中拿到钥匙,张帆,雷虎沉默的跟在王战身后。
  顺着下旋的楼梯,走进这充满各种臭味的过道,任由王战这十年磨砺出的坚韧心性,心头也颤抖起来,二娃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十年……
  张帆觉察到王战身上的变化,涩声对他说道:“十年了,谁也不敢违抗门规。我们兄弟几人只能闲暇时,下来陪他坐坐说说话。”
  张帆,雷虎,柳尘三人的眼神黯了黯,王战低头沉默着,跟在柳尘身后向前走去。
  刘二娃的房间就在走廊过道的尽头,旁边的牢房大多空着,没有一个囚徒,柳尘走到那边时,脸上挤出个笑容,对牢房里的二娃笑问道:“二娃,猜猜谁来了?”
  一头黑发散垂遮盖住面目的刘二娃,轻轻摇了摇头,对柳尘笑道:“别开玩笑了。就大师兄,雷虎你们三个的脚步声,又想来逗我?”
  柳尘眼中带着不解,回头看了眼走到身边的三师兄。
  “二娃。”
  王战的声音突然在牢房外响起。
  散发披肩遮住面目的刘二娃,身躯猛一震,涩声追问道:“三师兄?”
  “十年了!十年了。”王战说着,抬手挥了挥,牢房前鹅卵粗细的铁栅栏,无声的融化成一堆金属砂砾散落了一地,他一步跨入牢房,沉声说道:“二娃,三师兄来接你了。”
  低垂着一头散发的刘二娃,浑身瑟瑟发抖,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打散落在拢在膝盖上的衣褶,渗透浸湿而入。
  他静静的摇了摇头:“天音罪人,没有六长老的命令,不敢私自外出。”
  王战沉默了一会,才对二娃沉声开口说道:“天音门外门弟子修为踏足八品武境,就有资格成为内门弟子。所放下的罪行,亦能从轻处理。这第一百二十四条门规你想必没有忘记。十年时间,你静心修行,修为踏足八品武境,足矣。出来吧!我在外面等你。”
  站在牢房外的王战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兄弟说说心里话。”
  说完话的王战径自转身向外走去。
  ……
  皎洁月色之下,张帆大师兄的院落前。
  满桌的酒菜,刚刚端上来还升腾着热气!
  十年没见的老鬼师兄,苍老了许多,满头已经变得霜白,眼角鱼尾皱纹遍布,一袋老旱烟,和老鬼师兄那口黑牙,和他眼中看向王战的欣慰,十足一副垂老之样。
  横山师兄的脸上,遮了半块青纱,遮盖住他面上的狰狞,曾经雄壮如山的汉子,此刻坐在老鬼师兄身旁,背脊也微微有些弯曲了。
  私人的小聚,两位师兄坐了上首,余下的张帆,柳尘,雷虎,和刚刚从牢房中出来的刘二娃,都已经就坐。
  这样的场面,当然少不了助兴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