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两坛刚刚去掉封泥的老酒,坛口散发出浓郁的酒香,飘散在酒桌之上。
  洗去了一身风尘的王战,卷起袖口,衣襟半开坐在师兄弟身旁,端着酒杯低声和大家交谈着,时不时轻笑出声,简述着着十年来自己遇到的趣事,和见识到异样风情。
  就在几人畅谈多年未见的满腹话语时,一位外门弟子脚步匆忙的走进院落,目光落在刘二娃和王战身上,脸色阴晴不定的站在张帆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张帆满是笑意的脸上也沉了下来,目光转向王战:“宇文长老得到你回来的消息,特意为了你摆了接风宴,邀请你过去。我们这里恐怕要收场了。”
  王战刚刚仰头把杯中酒喝干,放下酒杯,抬头看向大师兄,轻轻的笑了笑:“那就去看看他老人家吧!好多年没见了。”
  说着他转头看了看大家伙,笑了起来:“大家一块去吧!”
  老鬼和横山师兄相互交换了个目光,还是老鬼师兄对王战开口:“宇文长老设宴邀请你,那种场合,我们两个就不去参合了。反正你这次回来,有的是时间喝,我们还是在这里慢慢小酌几杯的好。”
  王战看了看张帆和几位师弟,笑着点点头:“那两位师兄小坐片刻,就我们师兄弟几位应邀吧!”
  他说着起身一撩前襟,大步往酒席外走去,王战起身时身上掠过的一丝戾气,让半遮着面的横山,周围的几位师兄弟,眼神都微微变了变,各自在心中叹了口气。
  即便王战再怎么压制自己的情绪,看见刘二娃为自己承担了这十年的愤怒,终于还是流露出来了。
  宇文长老的设宴,比起张帆接待王战的规格和规模要大得多,天音大厅中,数十桌的酒宴热气腾腾,大厅里坐满了宾客。
  这些宾客中,除了坐在上首主桌上的宇文长老和金铭夫妇,一干长老之外,大厅中就坐的都是内门弟子。
  内外门弟子的地位可见一斑。
  长袖高卷到手肘,露出粗壮的手臂,胸前衣襟半开,王战把前襟挎在腰间,带着几位师兄弟大步走进大厅时,所有内门弟子看到他那副彪悍外露的模样时,口鼻间的鼻息都微微顿了顿。
  宇文忘情看着彪悍外露的王战,眼中的精芒不露声色的一闪而过。
  就是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也对王战无可挑剔。
  这是一头已经摆脱了稚嫩,走向风林火山的猛虎。
  迈着龙行虎步跨入大厅的王战,目光从在坐的众宾客身上扫过,嘴角微微露出个笑意,大步朝宇文忘情端坐的主桌走去。
  宇文忘情,看着王战眼中,面上的淡定从容,此刻,他才突然的发现,王战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一向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金铭,抛在了身后。
  可惜啊……可惜!
  心中长叹了声,宇文忘情起身对走来的王战笑道:“回来了也不先来看看我。你这小子。”
  在主桌前停下自己的龙行虎步,王战收敛起面上的从容笑意,对宇文忘情抱拳,淡声说道:“天音下院弟子王战,见过宇文长老。”
  王战的话一出口,大厅中几位长老和内门弟子脸色顿时一变。
  他语气中没有恭敬,甚至连面上淡漠的表情,都在述说着对众人的不满。
  宇文忘情的面色虽然如常,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又长长叹了口气。
  这个少年代替自己肩负了责难,被流放,他的师弟,为了他被关押十年,谁心中不会有怨气!
  至于流传中,王战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莫离……即便是这样,这个少年所付出的一切,所付出的时间,都难以用常理衡量。
  宇文忘情对王战招招手:“来,坐到我身边来。招呼大家坐下。”
  宇文长老随着十年时光的逝去,面容一点都没显露出苍老之象,反而随着压制妖毒之后,境界的一起一落,修为大进,已经踏足八品武境后期巅峰。
  面容也随着修为的精进,恢复了少年时期。
  只是眼中露出的沧桑,比起十年前,更甚!
  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天音长老,眼中却露出饱经风霜的神色。
  王战的目光扫过坐在宇文长老身边的那对夫妇,眼神闪了闪,回头对几位落座主席旁的师兄弟点点头,大马金刀的在宇文长老身边刚坐下,一声嘲讽就传到他耳中。
  “一个下院的弟子,也敢这样放肆,真是不识抬举。”
  对王战出声讥讽的就坐在同桌,一位坐在内门大师兄金铭身边的雄壮年轻人,岁数和王战他们差不多二十七八的模样,只是他面上的表情,和眼中流露出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鄙夷。
  王战根本连想都不去想,手中刚刚要敬宇文长老的酒杯,顺势就对着那年轻人泼了出去。
  以众人对王战的了解,他的性格在几位师兄弟里面,算得上是最好的了,几乎可以说得上荣辱不惊,谁也没料到,他会一言不发就把酒泼了出去。
  那开口讥讽他的年轻人,也没想到,王战居然敢当着宇文长老的面,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举动,被泼了个正着染红他那张脸,楞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王战眼神直视着那个年轻人,口中却对宇文忘情淡声说道:“宇文长老,这些弟子还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老人家发话都有人敢冷嘲热讽。门中的执事教了那么多年的礼数,算是白教了。”
  看着王战盯住自己五弟子的那副模样,随时都会暴走发怒,坐在他身边的宇文忘情,笑呵呵的面上脸色一冷,对那年轻人低叱道:“宏宇,你怎么能对你王师兄这般说话?快给你王师兄赔礼道歉。”
  他叱喝完自己的五弟子,这才对王战笑道:“战儿,这是我那不成材的五弟子,你以后可要帮我多教导教导他。”
  王战对宇文长老淡淡笑了笑:“宇文长老能对弟子这么放心,我自然会去教导他。”
  他这边话刚刚对宇文长老客套完,转头就对那年轻人笑道:“那我就先教教你礼数。我看你也吃饱了,现在到大厅前跪下,跪到天亮。敢移动一下,你就继续跪到后天。”
  那满脸涨得通红的年轻人,看着自己的师傅宇文忘情,和身边的金铭夫妇,挣扎了好一会,看到的只是宇文忘情眼中的严厉,和金铭夫妇满脸的难色,最后只得起身走到大厅外跪下。
  ……大厅里这会突然变得寂静无声,一个个眼底闪过恐惧,转瞬消失在眼眸深处。
  目光对着众人扫了一圈,看着宇文忘情脸上的僵硬,王战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举杯对宇文忘情说道:“还请长老赎罪。”
  宇文忘情也想不到王战会来这么一着,自己已经把话都说了,他竟然还把自己的五弟子跪倒大厅外,这赤裸裸的打脸,即便是他对王战再看重,心中也是多了几分怨气。
  宇文忘情僵硬着脸举了举酒杯,又放到桌下。
  这口酒他没喝。
  看着宇文忘情眼中流露的淡漠,王战轻轻笑了笑,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绕着桌子踱出几步,王战眼中的目光一闪,突然开口对在坐的内门弟子们淡声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仗势欺人的模样?还让宇文长老下不来台?一个外门弟子,真是不怕死的感觉?”
  大厅里酒宴上的内门弟子纷纷把目光投向王战,各自猜测着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看着众人,王战面上的淡笑渐渐隐去,话语变得冷厉:“还是那句话,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把手中的酒杯猛的摔在地上,面色变得狠戾:“这里是百寂蛮炼妖地。我回来还不到一天的时间,看到的是什么?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的隔阂越来越大,一个个都把天音门的戒律忘得一干二净。”
  宇文长老冷着脸,重重把酒杯在桌上顿了顿,几位长老也是满脸怒容的看着放肆的王战。
  “够了。”
  内门大师兄金铭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对着王战怒叱了一声:“不要仗着十年前你为门中做过一点点贡献,就在这里大放厥词。你还没有那个资格。你不想呆在这里就走,没人请你回来。”
  大厅里的众人也随着金铭的怒斥声,一个个对王战不满,明摆在了脸上,怒视着他。
  由此可见内门大师兄的威望。
  王战毫不退让的看着金铭,冷声笑道:“进谏直言需要什么资格?金铭师兄你告诉我。”
  满脸戾气的王战,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面上,冷声说道:“你们记住这里是百寂蛮炼妖地,不是我东晋乐土,身处险境,竟然还有心思勾心斗角打压同门,我天音门上百条戒律,你们都白学了。”
  “啪!”
  “够了。”
  一掌拍在桌上,这次发话的宇文长老,口中的暴喝声打断了王战的冷声训斥:“王战,你是不是太自大了。十年前你身上的那些谦逊那里去了?你在和妖族妖兽战斗中迷失了?丢失了什么?”
  王战的目光一凝,直视着宇文长老,久久,看着宇文长老眼底的愤怒,王战终于无力的长叹一声,不再言语,转身带着已经站到身后的师兄弟们大步朝大厅外走去。
  经过跪在大厅前的宏宇身边时,王战的脚步顿了顿,又发出声叹息,带着师兄弟们,继续朝外门弟子居住的院落走去。
  大厅里,怒视着王战等人离开的内门弟子,一个个神色不一,都在等待着宇文长老的决定。
  按照今天王战的表现,判他个不知礼数,冲撞长老的罪名,也是轻的。
  宇文忘情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几位师兄弟,和金铭夫妇,怒哼了一声,强自压下心头的火气,转身离开摆满酒宴的大厅。
  几位天音门驻地的长老,和金铭夫妇,快步跟着宇文长老向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