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宛溪霜夜听猿愁,去国长如不系舟。独怜一雁飞南渡,却羡双溪解北流。高人屡解陈蕃榻,过客惟登谢眺楼。此处别离同落叶,朝朝分散敬亭秋。
却说孙膑回骑飞走,都尉挺枪跃马,紧紧追赶。孙龙、孙虎大怒,把枪一摆,八员偏将,乱撒征驹,发声喊,把孙膑团团围住。亚父心下自思;“此地谅难脱身,不如做个金蝉脱壳,善退了燕兵,方为正理。”想定主意,口念真言。只见那青牛四足生云,腾空而起。众将忽见孙膑起在空中,看得目瞪口呆。远远望见,坠落吊桥左边。都尉手招二子快快赶去。只见孙膑着了急,骑着牛就去扒城。孙龙对孙虎道:“你看,三小子骑着牛儿扒城,一蹬蹬的将到城垛了。”都尉道:“快些放箭,休被那畜生扒进城去。“孙龙正要开弓,只见那牛前蹄扒不住,往后一仰,连人带牛,咕咚一声栽落在城根底下。
孙龙、孙虎见孙膑跌下城来,齐伸战马,赶上前来。都尉大叫道:“要拿活的,莫要放走了。”弟兄冒水过河,抢至跟前,只见孙膑坐往地下,揉腰搓背,“阿唷,罢了,跌着腰了。”弟兄二人离鞍下马,孙龙就伸手连冠带发攥住,冷笑道:“好小子,你也被我拿住了。”这孙膑满眼落泪道:“大哥,可怜见罢。”孙龙道:“我肯可怜你,二贤弟把马鞍绳解下来,快绑着他。”孙虎上前,就绳缠索绑,紧紧捆住。孙都尉望见已经拿下,就回营去了。孙龙道:“不要饶了那攮刀子的夯物,全是这物驼着他作怪。”
孙虎道:“等我来打死他。”随即摘下钢鞭,高举过顶,尽着力气,照那青牛咔嚓一下,只打得火星乱冒,把虎口都震麻了。那只牛儿叫一声。孙虎道:“好结实的牛儿,这么一鞭打得他无事,真好利害。”孙龙道:“等我来。”把皂缨枪一展,两手加劲望着那牛肚上咔嚓刺了一枪,只见那牛儿猛叫一声,动也不动。孙龙道:“果然利害。”收回枪,端个平准,尽着气力又刺上一枪。一声响亮,把枪折去了半截,那牛又猛叫了一声。孙龙气起来,赶上去,细细看,那里是活牛,是一头石牛倒在地下。孙龙惊异道:“原来是石牛,怪不得三小子骑着他作怪呢。”孙虎道:“去了罢。”兄弟二人就把孙膑横担在马上,捆绑结实,过了护城河,竟奔易州的大队。到了营门,把孙膑推落尘埃。孙龙、孙虎上帐禀见;“父亲在上,为儿把孙膑拿来了。”都尉道:“既然拿了逆子,不必见我,把他打进木笼里头,你兄弟二人好生押解回国,恐防路上抢劫,要加意小心。”兄弟二人答应,转将下来,把孙膑打进木笼,装上囚车,着八员勇将,保护都尉,传令拔寨回兵。正是:
鞭鼓金蹬响,人唱凯歌声。
且说都尉收兵,星夜回国。孙龙、孙虎押着木笼,大队人马回转易州。进了都城,孙操吩咐龙虎二人:“你把这逆子慢慢推进朝来,我先进朝启奏。”言罢,催马进朝。孙龙道;“虽然这小子无情,贵人为他朝夕思念,今日拿进易州来了,此时面君,未知生死存亡,何不把他推进府中,使他母子相见一面也好。”孙虎道;“大哥说得有理。”兄弟二人把囚车推进燕山府。至银安殿歇下,大小家将都来围着囚车,看看三公子,个个替他担忧嗟叹。孙龙忙进后堂,双膝跪下,口尊母亲:“不肖儿拿了孙膑来了,现今在银安殿上。”贵人闻言大喜:“待老身去看来。”
八个丫鬟扶着燕丹公主,来至银安殿上,就问:“我娇儿在那里?”众家将闪开,把术笼显露出来,孙龙道:“那木笼里头就是了。”贵人移步,来至跟前,手扶着木笼往里观看,只见三叉冠,鱼皮靴,果然是我的娇儿了。这宫主看见,两泪交流,口叫娇儿:“都是你父当年之错,将你卖与东齐,令你心中含怨,不肯回转燕山。我和你母子分离多年,远隔东西,你虽怨都尉糊涂,亦当念我十月怀胎,三年哺乳,如何抵死不肯暂转家园?如今囚在木笼之内,未知当今圣意若何,真是又加我一层忧虑了。”贵人痛哭多时,孙龙在旁看见,骂道:“好逆子,母亲望着他哭,他眼皮也不动一动,这等胆大。”孙虎道:“你看他低着头,想是睡着了。”孙龙心中大怒,手中按剑道:“好逆子,先赏你一剑。”贵人连忙拦住:“莫要动手。”孙龙那里肯依,一手仗剑,往木笼里一戳。拍的一声响亮,火光乱迸,把剑尖也崩了一段子。细细看,那里是孙膑,原来是坟茔上一个石人。众人来看,吃惊不小。公主大怒道:“好逆子,为何把个石人装在木笼之内,骗我老眼昏花,对着他哭了半日,是何道理。”孙龙孙虎慌忙跪下,叩头道;“为儿怎敢骗哄母亲,儿在阵前拿住了三小子,千人共见,打入囚车,在路上还是哭哭啼啼,再三哀告。谁想推进燕山,变了石人,一定又是孙膑显他的神通了。”贵人道:“你等起来,母子到底是不能见面了。”恨恨回转后堂不表。
且说孙龙、孙虎,十分惊慌,连忙走马进朝。孙操一见,就开言问道:“那逆子推进朝来了么?”龙虎等道:“不好了。”就将贵人哭他,他变了石人的话,滔滔说了一遍。孙操大惊道:“这便如何是好。此事虚费国家钱粮,又得了诈君之罪了。”正在为难之时,忽然听得净鞭声响,昭王升殿。孙操令侍卫把二子并自己捆绑起来,俯伏在丹墀之下。昭王一见,吓了一惊道;“都尉为何如此?”孙操父子叩头道:“我父子有欺君之罪。”昭王道:“罪从何来?”孙操就把拿获孙膑,到了燕山变了石人之话,细细奏说一遍。昭王道:“孤曾劝你莫去,你苦苦要去,却不知道你那儿子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如何容易被你拿获。枉费了钱粮,空劳你辛苦一场,恕你无罪。”传旨,令人解了他父子的绳索,回燕山府。父子三人叩了头,谢恩回府。昭王退朝散班不提。
且说孙膑,用金蝉遇壳之计,将易州兵马退回本国,随即骑牛进朝见驾,礼毕奏道:“臣孙膑托主上洪福,不用张弓折矢,退了燕兵,将来缴旨。”闵王闻奏大喜,宣上殿廷,赐绣敦坐下。
闵王开言道:“多感亚父先生,尽忠为国,善退燕邦人马,孤心甚喜。”荫封一子在莒州为挂帅总兵,镇抚一带地方,岁加禄俸三千石,内臣排宴贺功,孙膑叩头谢恩,宴罢出朝,闵王驾转回宫。孙膑领了凭印,择了吉日良辰,打发义子孙安先同夫人琼英,上莒州赴任,这话不提。
且说闵王散朝回官,邹妃接入昭阳坐下。娘娘开言,口尊:“吾主往日散朝回宫,还往玩花台耍乐,讴歌燕饮。今日退朝,为何如此之晚。”闵王道:“御妻有所不知,只因易州燕山孙操,领大兵前来要子回国,兵困临淄,文武惊惶,孤也无计可施,多亏南郡王亚父,为国忘亲,尽忠不能尽孝,得他妙计良策,不用张弓搭箭,将燕国的人马退回,保全了临淄城池,免受兵戈之苫。故此在三传殿摆宴,与亚父庆功。天色将晚,不能与御妻同往玩花台耍乐了。”邹妃道:“原来国家有警,幸得郡王善退燕兵,不知吾主可曾加封南郡王否?”闵王道:“南郡王功高爵显,无可加封,孤荫他一子,封在莒州,岁禄三千石,以报亚父之功。”邹妃听罢,默默无言,暗想:“昏君无道,赏罚不公。太师无罪而遭贬,刖夫格外加封。此恨难消,我若不能摆布这刖夫,誓不为人。”想罢,开言口称:“吾主,臣妾有事不明,敢问这南郡王是那里人?是何等出身?”闵王笑道:“这是御妻明知故问了,岂不知南郡王他是易州燕山燕昭王的外甥,瑞陵君孙操之子,燕丹公主亲生,名膑字伯龄,在天台山得道,称广文仙子,又号了一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