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十年多难与君同,几处移家逐转蓬。白首相逢征战后,青春已过乱离中。行人杳杳看西月,征马萧萧向北风。汉水楚山千万里,天涯此别恨无穷。
却说闵王回头,看见端茶的幼童就是王子,龙心大喜。忙离宝坐,前往双手抱住,口呼:“王儿,孤只道被风刮去,今生再不能相见,幸喜今日在此相逢。可恼亚父欺君,为何将王儿藏在府中,龙子龙孙,又擅敢将他轻贱,贬作茶童,情殊可恼。吾儿同孤回朝去罢,不可在此隐藏了。”衰达听得闵王之音,大惊道:“不得了,可笑我家师傅到会择美人,既然叫他父子相会,就不敢使唤他端茶。那殿下自然说是袁达所使,你想一个龙子龙孙,可是使唤得的。我老袁定然一命难逃。”
不言袁达着急,且说孙膑见闵王抱住太子,存儿短存儿长,在那里叙话,点头嗟叹道:“够了,够了,父子只见这一面,再想要会,万万不能了。”叹罢,用障眼法掩住了龙目,尊一声:“王爷为何抱着端茶的小子,叙话不休?”闵王怒道:“亚父还敢多言么,你隐藏殿下在家,端茶使唤,当得何罪。”亚父道:“臣并未隐藏殿下,此话何来?”闵王道:“这不是孤存殿下么?”亚父道:“吾王看真些。”闵王放开手,仔细端详。亚父真是奥妙无穷,神通变化。只见此子;发似金丝,面如金纸,一头秃疮,二目如灯,鼻孔朝天。
闵王大惊失色,甚觉惭愧,转身上殿坐下,说道:“亚父先生,孤因昼夜思想王儿,想得孤眼花了,把这么一个孩童,认作凤子龙孙。既是亚父府中没有王儿,孤当返驾回朝。”孙膑奏道;“臣预备筵宴,伺候吾主的大驾,少停几时,虔献三杯,以表为臣一点敬心。”闵王道:“不须叨扰了。”传旨起驾回朝,文武各散不提。
且说亚父,送驾回府,吩咐封门,转上银安殿坐下。袁达道:“师傅神道妙用,险些把我老袁吓死了。”亚父道:“你那里知道,请他父子相见一面呢。”师徒正然说着,殿下走到跟前,扯住孙膑的袍服道:“方才父王一手揽住我,絮絮叨叨,说了一番,不知怎么就松了手去了。”亚父连忙陪笑道:“千岁容颜改了,所以认不出来。”小主道;“我模祥改成怎么?”
袁达道:“俊得多呢。”随取镜子递与殿下:“你且照一照,看是如何。”小主接镜一照,吓得惊慌无措:“呵哟我怎么变了这个嘴脸,还像个人么?”亚父将手一挥,笑道:“千岁再照照。”小主又将镜子一照,笑将起来:“还是我的本模样,亚父到会顽耍,父王若是再来找,仍去捧茶罢。”亚父道:“父子此后再不能见面了。”君臣谈笑,晚膳摆来用毕,天色已晚,送小主安寝。
这殿下在南郡王府中得了安身之处,光阴迅速,不觉两年,长成九岁。忽一日,孙膑闲坐想起:殿下在我府中二年,未知他命运如何,且算他一算。”就掐指寻纹,袖占一课,点头嗟叹,暗想:“殿下虽是真主,但时运未来,应有颠沛折磨之苦,我也不敢扭天而行,到不如将计就计,把小主送出临淄,方合天数。”吩咐袁达道:“明早斋饭预备,不可迟误。”袁达道:“师傅预备早斋,还是往那里去?”亚父道:“明日乃端阳佳节,我要出城到艾花山采些药苗回来,修合丸散,救救民间疾苦。”小主在旁,听得要上山采药,暗喜,口称:“亚父先生,我生长深宫,闲坐禁地,从未见过山谷怎么模佯,在这府中也闷得慌了,何不带我进山,看看采药玩玩山水如何?”亚父闻言,正中机关,将计就计,带他出城,好去串国游邦。随答道:“殿下既然要去,早起方妙。”
君臣闲谈,不觉金乌西坠,皓月东升,一夜无词。次早起来,用膳已毕,脚力预备在大殿,将药篮带好,先请千岁上骑,然后亚父亦上了青牛,同了殿下,出了府门,吩咐袁达、李牧小心看守府门,竟奔东门而来,用障眼法将小主隐藏了。门军望见郡王驾到,报知门官,在路旁跪接。亚父吩咐起来,门官又跪下禀道:“小官奉旨,不论车辆轿马,恐防夹带殿下出城,小官胆大要搜检搜检。”亚父道:“我一人一骑,前后左右,只管细搜。”门官把青牛背上,前后摸了两摸,摸着了小主,吃惊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我看不见,到象人的两条腿。”亚父道:“你敢是眼花,这是我那两柄沉香拐,怎么就看不真?”门官睁着两眼,仔细端详,果然是沉香拐。门官慌忙跪下“小官该死”。亚父道:“恕你无罪,去罢。”门官叩送郡王出了东门。时当五月,百花开放,绿柳成阴,蒲剑艾旗,蝉鸣雀噪,观之不尽,早到了艾花山前。君臣下骑,将青牛拴在树下,取了花篮,同小主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小主道;“亚父到此采药,为何在此耽搁。”亚父用手指道:“此药要那边高峰才有,殿下年轻力软,恐不能上去,且在此石坐歇,观玩山景,待我采回来同你回府。”言罢,手提花篮,持了沉香拐,登山而去。那小主在山边闲玩半时,仍然坐下,自觉神思困倦,就在石上歇息。不知不觉,竟然睡去。
且说亚父登上高峰,将药采毕,倚松靠石而坐。暗想:“殿下该有几年落泊,不是为臣狠心将你撇下,只因殿下命该如此,不受一番走国的苦,焉能中兴基业。”左思右想,不肯扭天而行,随仰手在袍袖取出一个葫芦,将盖揭开,倒出了一件宝贝,名为瞌睡虫,攥一把望着小主身上洒去。只见哄哄乱飞,飞到殿下的眼皮上,此物上下有八个爪,将眼皮抓住了,就呼呼睡熟,三时三刻方醒。亚父行了法,随下了高峰,至原处,骑了青牛,洒了几点别泪,仍进东门,回归王府不提。
再说小主,在石上睡着,直睡至日已归西才醒,睁眼一看,方知睡在荒山石上。连忙爬起来,四顾无人,细想起来;“我原是同亚父到此采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亚父去采药,这时候还不回来,难道他先回去了不成?”想罢,站将起来,高叫:“亚父!”四望寂静,并无人声,心中害怕,不觉痛哭,沿山呼叫找寻。斯时日落西山,天将昏黑,更觉傍徨。急不择路,且哭且叫,不见亚父踪迹。哭得喉干气短,一跤跌倒,爬不起来,睡在山前。
不言小主在艾花山痛哭,早惊动了山神土地,心下着忙,山神道:“老头儿这是怎么了呢,孙真人把个紫微星撩在你我的汛地,倘有差失,干系不小,还是要送出山去方妙。”土地道:“不打紧,自有妙用。”说完就摇身一变,变做一只金睛白额虎,在那山边睁开两眼,望着小主。小主一见,勉强抽身起来,把此物仔细端详:“是什么东西?王官内院并亚父府中,都没有这般大这个物件,会拿耗子的,不想山里头有这等大猫。”小主暗想:“我何不暂借个猫儿做个脚力,下山去,寻亚父也是好的。”凑巧这个猫儿靠左右边,小主就借石垫脚,翻身跨坐虎背上,就把身子一动,小主惊道:“不稳当,要掉下去了。”连忙抓住颈项,那虎剪尾摇头,驼着小主一溜风跑出了艾花山,抖擞神威,跑够了二十多里,进了一座村庄,把殿下撂下尘埃,就进山去了。吓得殿下心惊胆战,倒在地下,苏醒半刻,爬将起来,抬头观看,只见一天星斗,四面八方并无半个行人。小主心中着急,由不得肝肠寸断,一阵心酸,大哭起来。只得在黑影里任意徐行,也不分东西南北,听见犬吠连声,小主想道:“好了,好了,犬吠之处必有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