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旅馆里,匆匆吃了一点饭,就上床睡了。
二十二日,星期二(二月十九),天气阴晴。
早晨一早醒来,就跑上北河南路去打听消息,街上的人群和混乱的状态,比昨天更甚了。一边又听见枪炮声,从闸北中国地界传来,一边只听见些小孩女子在哀哭号叫,诉说昨晚鲁军在闸北放火,工人抢巡警局枪械后更和鲁军力斗的情形。北面向空中望去,只见火光烟峰,在烈风里盘旋,听说这火自昨晚十点钟前烧起,已经烧了十二个钟头了。我一时着急,想打进中国界去看出版部的究已被焚与否,但几次都被外国的帝国主义者打退了回来。呆站着着急,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就跑上梅白克路坤范女中去找映霞,告诉她以闸北的火烧和打仗的景状。和她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了午饭,又和她及陈女士,上北河南路口去看了一回,只有断念和放弃,已经决定预备清理创造社出版部被焚后的事情了。和映霞回到旅馆,一直谈到晚上,决定了今后的计划,两人各叹自己的运命乖薄,洒了几滴眼泪。
吃过晚饭后,就送她上梅白克路去。我在回家的路上,真想自杀,但一想到她激励我的话,就把这消极的念头打消了。决定今后更要积极地干去,努力地赶往前去。
半夜里得到了一个消息,说三德里并未被烧并且党军已到闸北,一切乱事,也已经结束了。我才放了一放心,入睡了。
二十三日,星期三,天上尽浮满了灰色的云层,仿佛要下雨的样子。
午前一早就起来,到闸北去。爬过了几道铁网,从北火车站绕道到了三德里的出版部内,才知道昨晚的消息不错。但一路上的尸骸枕藉,有些房屋还在火中,枪弹的痕迹,党军的队伍和居民的号叫哭泣声,杂混在一块,真是一幅修罗地狱的写生。
在出版部里看了一看情形,知道毫无损失。就又冒险跑上租界上去找映霞,去报告她一切情形,好教她放心。和她及陈女士,又在那一家新闸路的小饭馆内吃完了午饭,走出外面,天忽而下起雨来了。送她们回去,我一个人坐了人力车折回闸北来。到北河南路口,及北四川路口去走向中国界内,然而都被武装的英帝国主义者阻住了。和许多妇女小孩们,在雨里立了一个多钟头,终究是不能走向出版部来了,又只好冒雨回四马路去,找了一家无名的小旅馆内暂住。
在无聊和焦躁的中间,住了一晚,身体也觉得疲倦得很,从十二点钟睡起,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早晨。
二十四日,星期四,雨很大,二月廿一。
早晨十点钟从旅馆出来,幸而走进了中国界内,在出版部里吃午饭。烧断的电灯也来了,自来水也有了,一场暴风雨总算已经过去,此后只须看我的新生活的实现,从哪一方面做起。
阅报,晓得沫若不久要到上海来,想等他来的时候,切实地商议一个整顿出版部,和扩张创造社的计划。
午后,又冒了险,跑上租界上去。天上的雨线,很细很密,老天真好象在和无产阶级者作对头,偏是最紧要的这几日中间,接连下了几天大雨。
一路上的英国帝国主义者的威胁,和炮车的连续,不知见了多少,更可怜的,就是在闸北西部的好些牺牲者,还是暴露在雨天之下,不曾埋葬。过路的时候,一种象chloroform气味似的血腥,满充在湿透的空气里头,使行人闻了,正不知是哭好呢还是绝叫的好。
先打算上印刷所去看出版部新出的周报《新消息》的,后来因为路走不通——都被帝国主义者截断了——只好绕过新闸桥,上映霞那里去,因为她寄寓的坤范女中,就在新闸桥的南岸。
上坤范去一打听,知道陈女士和她已经出去了,所以只好上蒋光赤那里去问讯。上楼去一望,陈女士和映霞,都坐在那里说话,当然是欢喜之至。和她们谈到五点钟,就约她们一块儿的上居去吃晚饭,因为雨下得很大,又因为晚上恐怕回闸北不便,所以饭后仍复和她们一道,回到蒋光赤的寓里,又在电灯下谈了二三个钟头的闲天。
送她们上车回去之后,更和光赤谈了些关于文学的话,就于十二点钟之后,在那里睡了。系和光赤共铺,所以睡得不十分安稳。
二十五日,星期五(二月廿二),晴。
早晨六点钟就起了床,天终于放晴了。上印刷所去看了《新消息》周刊,又回到创造社来办了许多琐碎的小事,将本不得不交了,所以做了一篇《在方向转换的途中》。
午后出去买了几本书,因为有几个朋友入了狱,出去探听消息,想救他们出来,然而终究办不到。
三点多钟回来,又作了一篇批评蒋光赤的小说的文章,共二千多字。今天的一天,总算不白度过去。晚上将《洪水》全部编好了。
九日,星期六(三月初八),阴晴。
午前一早就起来了,早晨就在家积极整理创造社出版部的事情。十点前去银行邮局取钱,付了许多印刷所的帐。
午饭后去设法保释几位政治部被拘的朋友,又不行。
上太平洋印刷所去付钱。更去城隍庙买书,顺便去访之音,在她那里吃点心,发了一封给映霞的快信。回来在北四川路上又遇见了徐葆炎兄妹,为他写两封介绍信后,又写了一封信给映霞,托徐葆炎的妹妹亲自带往杭州。
晚上办理创造社公务,至十一点半就寝。
十日,星期日(三月初九),雨。
早晨一早,又积极地整理创造社的事务,一直到午饭后止,总算把一切琐事告了一个段落。中饭前接映霞来电一通,系问我的安危的。
午后出去打回电给映霞,并洗澡。
晚上发仿吾、资平,及映霞三封快信,办公务至十二点后就寝。雨声颇大,从邮局回来,淋满了全身。
十一日,星期一,雨(三月初十)。
午前一早就出去,至印刷所催印刷品。途过伊文思书馆,买了一部JakobWassermann'sChristianWahnschaffe,系英译本,名The
World'sIllusion,translatedbyLudwigLewisohn,有一二两卷,共八百余页,真是一部大小说。
中午返闸北出版部,天寒又兼以阴雨。午后在家做了一篇答日人山口某的公开状。向晚天却晴了,晚饭后又出外去,打听消息,想于明天回杭州去看映霞。
晚上将出版部事情托付了人,预定明晨一早就去南站乘车赴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