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惟帝王为政,贤哲修身,莫不本于德而成于学。如大匠以规矩而成方圆,乐师以六律而正五音。凡古人嘉言善行,载于典籍者,皆修己治人之方,可施于今者也。
朕孜孜图治,学于古训,览《四书》、《五经》、《通鉴》等编,得其梗概,推之《十三经》、《二十一史》及诸子之不悖于圣经者,莫不根极理道,成一家言。
但卷帙浩繁,若以之教人,恐末能一时尽解其义,亦未能一时尽得其书。因思夫记事宜提其要,纂言当钩其玄。乃采集诸书中之关于政事者,为三十篇。
又虑其涣而无统,于是每篇贯以大义,联以文词,于忠臣、孝子、贤人、廉吏,略举事迹,其奸贪、不尚、悸乱者亦载其内,使法戒炯然。加之训诂,详其证据。譬之萃众以为裘,范六金而成鼎。旨约而易明,文简而易阅,名曰《资政要览》。
观是书者,熟思而体之,可以为笃行之善人;推类而广之,可以为博雅之君子。毋徒求之语言文字之间,则朕谆谆教喻之心,庶乎其不虚矣。
君道
得道者必静。静而宁,可以为天下贞。故至精无象,而万物以成;至圣无事,而千官尽能。苟有事,则必有所不事,此事所以隳也。
譬之为车者,数官然后成;夫治天下,岂特为车哉?众智众能之所持也。苍颉作书,后稷作稼,伶伦作律,昆吾作陶,皆臣作而君任之,以竟其用。天何为哉!
其使民也,若御良马。善御马者,轻任新节,不完其力,故致千里。善用民者,民日祈用而不可得,苟得为上用,其赴之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孰能当之!
然圣人之养民非为用也,性不能已。犹慈父之爱子,非为报也。不可内解于心,故仁义以治之,惠爱以安之,忠信以导之。务除其灾,致其利,不尚于威,而威已有托。
否则令苛不听,禁多不行,动之而弥扰矣。故汉武之多欲,不若文帝之无为。《书》曰:“唯厥攸居,政事唯醇。”
臣道
士不可辱则大,大则尊于富贵。故利不足以虞其意,名不足以挺其心,斯人也,有势则心不自私,处官则必不为污,将众则几不挠北。苟便于主,利于国,则必危身出生以殉之。若此乃可谓国有臣矣。
三王之佐、伯益、伊吕之伦,其名荣,其实安,皆公忠以翼其主。后之臣不然。患其身之不贵于国也,而不患其君之不显于天下;患其家之不富也,而不患其民之不安。既辱且危,名实丧矣。李斯、张禹、卢杞、蔡京、阿合马之流,遗秽万世。呜呼,戒之哉!
凡为臣者,服能然后任,省心然后受。人则上其谋,出则行其政。大臣正身以率属,庶僚洁己以守官。
建旄者澄吏以宁民,分猷者奉法而宣化。将帅严其纪律,守令殚其循良。文武协和,士民豫附,密勿之臣,明谟谐弼,以襄一人。庶几乎无忝于臣职矣。百尔有官,可不勉欤?《诗》曰:“靖共尔位,正直是与。”
父道
父子之爱,天性也。必教以成之。上教子,斯德可施于民;下教子,斯忠可效于君。其为爱也,至矣!
故有国者之教子也,始生而举以礼,卜士之士者宿斋朝服而负之,自为赤子而教已行矣。周成王在襁抱之中,召公为保,周公为傅,太公为师,左右前后,莫非正直。故其恭敬而温文,若性成然。是以德教施民而国祚永也。
有家者之教子也,幼学退让,长孝弟。逊友视土,方物发虑。
四民之子,不易其业,皆可以保世,而效忠于君。如韦贤、杨震、刘殷、孙盛之为父,至今称焉。
《诗》曰:“教诲尔子,式似之。”
故父之爱子,必教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矜夸,所自邪也。之爱而僻,莫知所裁,其不恶终者,鲜矣。
纵州吁之好兵,任博望之通客,教之不端,贻讥后世,可为炯鉴。若夫乐羊、易牙之徒,灭绝天性,则人伦所不齿也。
子道
执一术而众善从、百邪去者,其唯孝乎!帝王得民以事亲,臣庶立身以扬名。位有崇卑,孝无终始也。
虞舜躬耕致养,周文视膳问安,曾参甘旨必具。斯三者亦何以异于人乎?然唯其身为圣贤也,是以百世传之,其亲亦与之为不朽。故人子必慎行其身,而毋遗父母恶名,乃称孝焉。居处不庄,事君不忠,莅官不敬,朋友不信,战陈无勇:皆谓之不孝。
昔乐正子春下堂而伤足,既廖矣,数月不出,犹有忧色。人问之,曰:“今予忘孝之道,是以忧也。”夫孝子一举足而不敢忘父母,故道而不径,舟而不游;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故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及于身,岂致亏体以辱亲与?
故小孝思爱而忘劳,中孝尊仁而安义,大孝博施而备物,博施而备物,可谓不匮矣,《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
嗟乎!缇萦女子,尚知救父,被刘劭、杨广、拓跋绍者,犬豕岂食其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