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俗
《高丽图经》言:其俗往往男女同川而浴。而西南苗夷跳月之法,必先野合生子,而后成婚。以为夷俗之难以廉耻喻也。顾其间亦自有所谓廉耻者:
粤西瑶僮山居者,妇人四月即入水浴,至九月方止。男女时亦相杂,或触其私,不忌;惟触其乳,则怒相击杀,以为此乃妇道所分,故极重之。此一种节义也。
暹罗之俗:遇华人与其妇通者,则其夫皆喜,以为荣。或邀之共饮,谓其妻美,故华人爱之也。此一种见识也。(又闻暹罗男阳皆镶嵌镜铃珠玉,富贵金银,贫用铜锡,行则琅琅有声。婚娶:群僧迎送,婿至女家,僧取女红帖男额,谓之利市。)
台湾土番,其人不知历日,无祖先祭祀。自父母外,无伯叔甥舅之称。重生女,不重生男。不论有无生育,往往互相交易。暑月男女皆裸体对坐。淫欲之事,长则避幼,若弟妹子女,略不羞避。此又一种分别也。
若夫乌浒之人,娶妻而美,则让其兄。罗鬼之卒,新妇见舅姑不拜,裸体而进盥,谓之奉堂。则居然习于礼让也矣。
西洋文郎马神,其俗不淫奸者论死。惟华人与夷女通,则削其发,即以女妻之,不听归也。昔有人杀其夫者,其妻控诸邑。邑令怒,即以其妻妻之,曰:“使汝妻亦守寡。”其断狱之法,盖有所受之也。
双林凌氏
常熟沈孝子墓志:鼎革时,尝负母而行于野。遇盗夺其糒,母不与,盗怒,将杀之。孝子泣而求代,并舍之。邻失火,延母寝。母病方剧,不可以变。孝子号痛呼天,反风火息。后母年八十余遘危疾,医者皆曰法不可治。刲股以进,弗瘥。梦神绯衣告曰:“疾非五药所治。医凌某,在双林。”亟致之。凌至,以针达之,脱然愈。见《望溪集》。言孝子之至行,足以格盗而感神也。而凌氏之以针灸名其家也,岂偶然哉!凌氏子孙,盖世其业至今云。
孝子名育,卒于康熙四十九年,年九十四,雍正间翰林编修淑之祖也。
附录《碧里志存》
凌汉章,湖州人。成化间针灸神灵,擅名吴浙。《两浙名贤录》称其慷慨负义气,见人之病,如痛在身。有延之者,昏夜风雨,无不疾赴。砭石所投,诸恙脱然。每辰起门启,舆疾求治者日数十百人。贫者未尝受直,故身死之日,家无余资。
杨园先生
杨园先生葬其亲,既卜兆,而村民阻葬,弗克。因厝柩于庄,命佃户居守。盗至,纵火焚其庄,灾及两柩。及罪人既得,斩首祭墓,而先生衵衣用粗麻终其身。
婿尤介锡,幼而能文,负笈从游,言规行矩,甚相得也。先生以女妻之。及其兄师锡举进士,耽酒色,介锡背先生而效焉。屡训弗悛,其后买娼为妾。先生女素娴闺训,引诗书以讽谏。婿以其逆耳,与妾谋,鸩杀之。
先生往哭,见其被鸩状,讼之官。褫其衿,逐其妾,卒未正其杀妻之罪也。而先生自子死后,其孤孙亦相继夭殂,后嗣绝矣。
外史氏曰:陈古铭先生曰梓,年二十,侍姚蛰庵先生。先生为言:“下愚不移,如尤婿玷杨园。而周婿又玷诚庵,其执柯者杨园也。此亦先师痛心事。然天下固有不可化诲之人,一杀妻,一为盗,于两先生何病哉!”此论固然。然如杨园先生之所遭,何其酷耶!余尝与梦庐论之,梦庐曰:“是则所谓命也。”呜呼!其信然耶?
按先生年谱,崇祯七年甲戌,先生年二十四,馆颜士凤家。时东南文社方兴,先生与士凤相约毋滥赴,但与同学数子邱衡辈,文行相切磋而已。然先生自与严颖生、邱季心、凌渝安诸君子游,往往以举业为戒。或有延课子弟者,相率辞不赴,以其为功利起见也。年六十,姚公玉瑚偕其弟琏,谒先生于张佩葱斋中。适语溪以《东皋遗选》数十册,托佩葱发出。舟子负上,连呼重甚。先生戏语曰:“此未必重,吾以为轻如鸿毛耳。”姚因问:“学问之于举业,固可并行而无妨耶?抑必屏去而后可从事耶?”先生正色曰:“《诗》有之:荼蓼朽止,黍稷茂止。”盖其持己之严如此。
又先生与吴裒仲书曰:“天与仁孝,知有勿药之喜。读终天一记,辄为泫然不已,真与‘蓼蓼者莪’同一哀切也。人子至此,盖已无可如何,惟有临渊履冰,如曾子之志而已。《记》曰:‘终为难。’而申之曰:‘终也者,非终父母之身,终其身也。’然则人子未死一日,是亦事亲之一日也。愿与仁兄终勉之耳。”
水月庵
武林艮山门外水月庵,即水月老人故居。老人姓孙名文,字文石,号水月。会稽诸生。国变后,隐于杭,榜所居曰梅园。性恬静,一介不取,间为长短歌词。问其年,尝称九十。发尽秃,人多以僧呼之。
沈阳范忠贞公幼时,老人尝抚其顶曰:“是儿当建节吾土,吾犹及见之。”及忠贞抚浙,太夫人言于忠贞,物色得之,屏驺从往谒,谈论数四。时西溪多虎,公告之故。老人曰:“山头大虫任打,门内大虫怕惹。”及忠贞任闽督,老人送之曰:“耳后火发时,须要有主意。”后忠贞竟死耿难。人始悟其前知,争就之。老人厌恶避去,不知所终。土人思之,改其居为水月庵。肖老人若僧像奉之,为香火院。《池北偶谈》称为水月和尚。
外史氏曰:《熙朝新语》亦尝载此事,而不及“耳后火发”两语,并不详其生平为明季遗老也。夫事由前定,老人已知之矣,而卒不肯屈节于新朝,亦犹龚诩之不仕成祖,谓恐负金川门一恸耳。古来忠臣孝子,岂肯以时命之故移其志哉!
腹语
《聊斋志异》言:有—盗被刑,数武之外,犹旋转而呼曰:“好快刀!”此只极形刀之快耳。尝举以语人,而人皆笑之。按《明史?杨维斗传》:国变后,先生临刑不屈,首已坠,而声从项出,则《聊斋》之说非诬也。又汉贾雍为豫章太守,与敌人战,丧元,犹带弓擐甲,挟马归营,问众将曰:“有头佳乎?无头佳乎?”众将曰:“有头佳。”雍腹语曰:“无头亦佳。”凡此亦如醉者坠车不死,其神全也。
尝闻唐花卿为剑南节度使,命讨段子璋,平之。其后出师,以单骑出战,陷入重围,丧其首,犹临溪沃盥。有浣女见之曰:“无头何以洗盥?”闻言遂仆。此神散之验也。
又:太原王穆,至德初,为鲁旻部将。于南阳战败,贼骑自后追及,以剑斫穆颈,筋骨俱断,惟喉尚连。初不自觉死,食顷方悟。而头在脐上,旋觉食漏,遂以手力扶,还附颈。须臾复落,闷绝如初,久之方苏。正颈之后,以发分系两畔,乃能起坐。而所骑马,初不离穆;穆方一足践镫,而左缚发解,头坠怀中。夜复苏,复系发正首,心念马卧方可得上,马忽横伏,穆因得上马。马亦随起,载穆东南行。穆两手捧两颊,行四十里。穆麾下散卒数十人,群行见之,扶寄村舍,寻载适军。穆于城中养病二百余日方愈。绕颈有肉如指,头竟小偏。此则头落数次而可续也,尤奇。
嘉庆初,苗匪煽乱楚蜀。官兵讨之,战于香炉坪,贼败。有贼目为官兵所杀,头已落,犹手持大斧作迎敌状,颈中白气一缕冲起,径二丈许,逾时乃仆。此或有邪术焉,又非寻常所可同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