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她们商量人命官司的事情,黛玉等人就赶忙出来,到守寡的嫂子李氏屋里去了。
李氏就是贾珠的妻子。贾珠早死了,但好歹留有一个儿子,叫贾兰,现在才五岁,已经开始读书。李氏也是金陵人,父亲叫李守中,曾做国子监的祭酒。国子监,如果和现在对应,可以叫国家社会科学院;祭酒嘛,相当于名誉院长吧。李守中坚持老祖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主张,没有让女儿李氏读很多书,只不过读了《列女传》等几本书,刚刚认识字。他觉得女子只要学纺织、做衣服、做饭就行了,因此给女儿起名字叫李纨,还起了个字叫宫裁。“纨”指白色的绸子,代表了纯洁。父亲想让她向烈女们学习吧。“宫裁”是说要多学习针线活吧。李纨年轻轻的守了寡,啥也不想了,只想着好好地教育儿子读书成材。
再说贾雨村,刚一到任就遇到一桩命案。原告说:“我的主人是冯公子,叫冯渊(这也是个倒霉名字,冯渊就是“逢冤”吧)。冯公子买了一个丫头,已经给了人贩子银子,说好几天后再接人过去。谁知道,人贩子又把那丫头卖给了薛家。我们去要人,结果薛家把我们的主人打死了。我们告了一年也没人管,求老爷您给我们做主啊!”
雨村还保留着读书人的正义感,听了立刻就发火了:“这还没王法了,赶快派人把杀人犯抓来。”这时,他注意到站在办公桌旁边的一个值班的冲他直使眼色,他只好停止下令,退堂回到后边。
那值班的马上跟过来,一脸坏笑地说:“老爷您当了官才几年的空儿,就把我忘了。”雨村犹豫地说:“看着很熟,一下子想不起来。”那值班的神神秘秘地说:“老爷忘了葫芦庙了吗?”雨村一下想起来,原来这值班的是葫芦庙内一个小和尚。葫芦庙烧了以后,他就进了官府做了工作人员。雨村赶忙笑着说:“原来是老朋友啊!快坐,快坐!”和尚很清楚现在两个人地位的差别,让了半天才谦恭地用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
和尚问:“老爷到这里上任,有没有弄一张‘护官符’?”看雨村愣了,他又笑着解释说:“这个都不知道,这官怎么做得长!做官的,都有个单子,上面写着有权有势、大款富翁的姓名。如果对这些不了解,触犯了人家,不但官儿保不住,闹不好连小命都丢了!当官的都叫这单子是‘护官符’。刚才说的这薛家,老爷惹不起啊!这官司谁都不敢管,才拖到现在。”当官的,特别是通过考试当上官的,刚开始多数应该是好的,都想着为皇帝分忧,为民做主。怎奈官场黑暗,再加上秘书等身边人的挑唆,大都又很快腐化变质了。
和尚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护官符”来,递给雨村。看来人们是下了功夫了,为了便于记忆,都编成顺口溜了。欣赏一段: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这连比喻带借代,还是难懂。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贾家富贵真不假,白玉砌墙黄金做成马;
金陵史家好气派,别墅三百里地盖;
王家有权又有势,东海龙王称小弟;
薛家富贵不一般,金银珠宝看不上眼。
这就是当时有名的四大家族。
正在这时,有人报告说,有个王老爷来访。雨村急急忙忙地去迎接了。王老爷来干什么?也是为了这桩命案。他帮冯冤,还是帮薛蟠?是帮薛蟠。王老爷为什么帮他?雨村也正奇怪,回来后赶忙接着请教。和尚继续讲解:“这四家都有亲戚关系,一家好了都好,一家完了蛋就全跟着玩儿完。所以他们都互相照应着。打死人的薛蟠,就属于薛家。他各地的亲戚朋友很多,你怎么去抓他。”雨村听明白了,笑着问:“这么说,你应该知道杀人主犯薛蟠的下落了!”和尚又笑了:“不瞒老爷,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我全知道。这个被打的冯渊,家里有些钱,但现在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他一眼就看上了那个丫头,发誓今生只娶这个丫头,并且定了三天后的好日子再迎娶。看来动了真情了。人贩子收了两家的钱,想撒丫子走人,这能走得了吗?两家都不想退钱,都想要人。薛蟠一声令下,手下人就将冯渊打得遍体鳞伤,回到家三天就死掉了。薛蟠没事一样,早带着家里人进京了。人家还真不是吓跑了,他是早就订下进京的计划,虽然出了人命,计划不变。老爷,你知道这丫头是谁吗?”
雨村笑了:“我刚来哪里知道!”和尚冷笑着说:“这人算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她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小姐,名叫英莲。”雨村惊讶地说:“原来就是她!她是五岁的时候被拐走的,怎么现在才卖?”和尚真是不简单,可能黑白两道都走过吧。他接着介绍拐卖人口的操作流程:“这一种人贩子专门偷五六岁的小孩,养到十一二岁,根据长相定下价格卖到外地。英莲眉心中有米粒大小的一个痣,特别好认。巧的是,人贩子租了我的屋住。趁人贩子不在家,我就问英莲。但是,她被人贩子打怕了,哭着说小时候的事都忘了。我还让老婆去安慰她,说以后跟了冯公子就过上好日子了。那薛蟠有个外号叫“呆霸王”,看来英莲又掉进火坑里了!”雨村听了直说可怜,但并没有想起要救恩人的女儿。
雨村又谦虚地请教:“这案子该怎么判呢?”和尚笑了:“老爷你这次当官可是贾家出的力,薛蟠是贾家的亲戚。你必须帮薛蟠,以后才能进贾家的门。”和尚怎么什么都知道,这可是个危险人物,整个一个中央情报局的干活。雨村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有些不忍心,感觉对不起皇上。和尚直截了当地说:“老爷不这样做,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报效皇上。我出个主意。明天,你假装让人捉拿凶手。我让薛家的仆人证明薛蟠已经得病死了。另外,你再找个巫婆,让她跳个大神,说冯渊的冤魂把薛蟠的命勾走了。薛家有的是钱,你判他们多赔给冯家些安葬费。冯家也没什么人了,他们就是想要钱。”两个人又商量了细节问题。
第二天,雨村就按照商量的办法去判案,果然顺利解决。紧接着,他写了两封信给贾政和薛蟠的舅舅王子腾,说自己已经帮助薛蟠把事情全解决了。雨村担心和尚知道的内情太多了,就给他扣上了一个罪名,把他远远地打发到边疆去服劳役了。和尚本来想借着当参谋的机会成为领导的心腹,不料却成了别人的心腹大患。不过也怨他自己,干嘛把自己的底都交了呢?干嘛把贾雨村的老底都揭了呢?都怪他太聪明了,太显摆聪明了。贾雨村过去对甄士隐忘恩负义,现在对和尚是恩将仇报。他确实有悟性,在官场上的进步真是快啊!
再说杀人凶手薛蟠,是金陵人。本来也是书香门第。薛蟠幼年丧父,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当妈的就很娇惯他。他家现在给皇帝负责政府用品采购,垄断企业嘛,家族资产雄厚。薛蟠,字文起。真可惜了这好名字,他从小就只知道游山玩水、斗鸡养狗,书是肯定不读,公司的事物都交给老仆人管。他妈王氏是某军区司令员王子腾的妹妹,与荣国府贾政的老婆王氏是亲姐俩,今年四十来岁。薛蟠还有一个妹妹,叫宝钗。她雪白的皮肤,丰满的身材,举止高贵典雅,读书比薛蟠要好十倍。皇帝正要为皇宫选女官,她就准备到京城参加选拔。
薛家公司里的经理、业务员等,看薛蟠年轻,都拼命捞钱,弄得京城里的分公司快倒闭了。薛蟠就打算进京,理由有几条:送妹妹参加考试,探望京城的亲戚,整顿公司财务。其实最主要的理由他没说,就是到京城好好地潇洒潇洒。说走就走,人命官司薛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顶多是花钱来个民事赔偿嘛。
一家人起身进京。快到京城了,却听说舅舅王子腾升了边疆大军区的司令员,到边境巡查去了。薛蟠高兴地想:“好,京城里也没人管了,要咋玩就咋玩。”于是他想住到公司去。可他妈说出去住姨妈王夫人不会同意,再说贾家房子有的是,住着也很方便。他妈实际上是担心儿子没人管,在外边会惹是生非。
听说妹妹带着全家来了,王夫人可高兴坏了,领着丫环、媳妇迎了出去。姐妹两个见面又是哭又是笑,接着就是赠送各种土特产、礼物,紧接着又是摆筵席接风洗尘。
贾政安排说让薛家住在大院东北角的梨香院。贾母也劝他们住下。薛姨妈将计就计,同意了。
梨香院有十几间房子,很小巧,很幽静,有小门连着大院,还有单独的一个门对着大路。薛姨妈经常和贾母聊天,宝钗就和姐妹们看书下棋,一大家子过得很融洽。
薛蟠怕受管制,总想着搬走。其实,贾政根本没空管家,再加上现在的族长,也就是贾家家族的领导人是贾珍,贾政也不方便多管闲事。不到一月的时间,薛蟠就和贾家的年轻人混熟了,他们在一起吃喝嫖赌,玩得天昏地暗。薛蟠这样自由,还想着到自家的公司去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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