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想,奇怪,国公爷吃饱了,竟然心血来潮,要亲自守宫门了,就说:“国公爷,旁边有间休息室,请国公爷到里厢去守,好在门没关,你坐在里边,就可望见灵宫的。”
肃顺:不,你给我拿把靠背椅子来,我就坐在此地灵宫门口守门。你拿灵宫钥匙交好我好了,你们去值你们的班,此地由我带来之人承值。
这侍卫长丈二和尚,头路都摸不着,只好交出钥匙,吩咐手下,今朝巡夜、打更、查路要特别小心,加倍卖力,辅国公亲自守门。如若谁人磨洋工偷懒,不要说卷铺盖,脑袋还可能保不住。
肃顺端坐椅中,眉梢对祝天、祝地一扫,祝氏弟兄点一点头,对肃顺两手一拱,表示行礼,然后一猫腰,两足一弹,一左一右飞身上屋。他们伏在屋脊上,运用夜光眼朝四面在看,仔细留神谨防,如有动静可立即动手。
肃顺背靠太师椅,理须闭目,出神浮想——慈禧啊慈禧,凭你刁钻奸诈,今朝我上下前后左右四面派人监守,我自己又亲自把守宫门,看你有什么本领来偷盗玉玺。
只听得梆锣阵阵,已敲二更。
肃顺:妖后啊妖后,只要我肃顺三寸气尚在,你要垂帘,比登天还难……要我交权,除非日出西天!你真要逼急我,我就对你先发制人,哪怕血洗宫门,我豁出去了,甘冒不韪……
只听梆打三更。咦,那边一无动静,肃顺起手拍掌。屋面上祝氏弟兄听见,知是暗号三击掌,国公爷叫他俩下去。两人跳下来,走近肃顺身边。
两兄弟:回国公爷,上面一无动静。
肃顺:奇怪啊!难道这宫内大宝是假?你等弟兄随我进去。
说完,肃顺从座上抬身,叫从人四面戒备,自己带祝氏弟兄走到宫门口。用钥匙亲自启锁,祝天、祝地用手拿左右两扇宫门望上用功劲一提。因为宫门沉重,怕有声音,两人用功劲一提,再朝两边一移动,轻轻的门已启开,可容一人进出。
国公点头示意,意思只要如此,可以了。三人侧身进内,钥锁暂时旁边一放,里边也有琉璃及牛角灯点着,灵台上还有长命灯。三人轻步向前,六只眼睛朝前一看一见大行皇帝金匮安放中央。再望到左边,见一只紫檀匮里摆上只长方形匣子,是鎏金印盒上用黄缎遮盖,内藏的就是大清国宝——玉玺印。
三个人,六只眼,二种心情。祝天、祝地看见此物,心境开朗,眼目清亮,此物到手,我弟兄升官发财,荣华富贵,样样全来。
肃顺看见玉玺印,真是心潮澎湃,犹如长江决堤、黄河决口,惊喜若狂,不能自已。如此过分激动和紧张,是因肃顺系皇帝族亲,他的祖上是大清开国功臣,八大家“铁帽子王”之一,被封为世袭罔替之郑亲王。但郑亲主职务已给他的同父异母的阿哥端华承袭,当时的肃顺仅是一个三等辅国将军,难近天颜。
后来肃顺得着个御前侍卫的差使,方能随从扈驾。尤其是咸丰帝和和硕、恭亲王弟兄失和,肃顺凭着他的聪明才干,恶皇帝所恶,好皇帝所好,察言观色,笼络巴结,深得皇帝欢心,从此倍加信任,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十年中被授予的官衔和职务大大小小有五六十项之多。权力一大,私心也逐渐膨胀,伴随而来,他的野心也在扩大……
不管肃顺是忠是奸,对自己的既得利益,与慈禧一样,丝毫不肯相让的,而且他们两人还要冠以最美的词藻。西太后想争权,可以冠之于为免使皇家大权旁落,所以要垂帘听政。肃顺不交权也可以说,天子重膺,顾命辅弼,焉能交权。实质双方全是拿死者做挡箭牌,全想独揽大权。只是因为在这次夺权斗争中慈禧是胜利者,肃顺是失败者。如果反之,慈禧失败,肃顺胜利,那么,肃顺对皇帝是否会永远忠下去,到死不会变成董卓、曹操……?恐怕无人可下定论。
肃顺确实喜欢权、有野心,这是无可非议的。据说昔年在京时,他的师爷看出肃顺有野心,为此在他身上发了一笔意外之财。他特地串通一个算命瞎子,预先将肃顺家底告之,再去禀告肃顺,说:“国公爷,东郊有个张半仙擅长摸骨头相面,万试万灵。”肃顺立时吩咐召来。房中三个人,瞎子、师爷、肃顺。瞎子礼毕,请国公爷免冠端坐,从他头上摸起一直摸到脚趾,突然两膝跪地说:“国公爷,我摸了大半世骨头,从来没有摸着像国公爷实这样一身好骨。肃顺想我位列三公,自然好骨,就问:“我这身为何骨?”答曰“龙骨。”又问:“何谓龙骨?”答曰:“乃帝皇之骨!”
肃顺又惊又喜,“先生,莫非错了?”
瞎子说:“请国公爷报出落地时辰,容在下细算。”肃顺报出落地时辰,张半仙神情严肃,一本正经地掐算起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算了半日,突又双膝下跪说:“国公爷,万确千真,你一定要做皇帝的。算命,最要紧这落地时辰犟勿转,我要想尽量在你八字上扳错头,想扳脱你的帝皇之相,但是扳来扳去扳不脱,因为你的落地时辰太好啦,这叫‘命中注定’,无法违拗。这是天意。”
“国公爷,如不信,你每晚可看天上星斗,有一颗星,最最亮哉,叫金龙星,即是你国公爷。还有一颗忽暗忽明的叫紫薇星,乃当今咸丰之星宿。今紫薇星下堕,你金龙星上升,不出三年五载,国公当取而代之,必做皇帝。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
肃顺听后,心中大喜,想皇帝犯色痨,果不久人世,我虽不想登极即位,但大清国柄,看来非我莫属。这瞽目之人果有半仙之道,但此事我焉能在此辈面前说穿,就对张半仙道,“先生照命直断,我也不来怪罪。但大清皇帝健旺,肃乃何等人物,焉敢有此灭族之念。请先生慎言,从今往后,先生切勿再与人谈相算命,每月开支到我国公府上领取,请先生搬进府中居住,以便早晚请教。接着,又取二千两银与之安家,从此将瞎子待为上宾,空闲请教相术。为什么要他搬至府内居住?一则因为这瞎子已与皇帝算过命,不能再与别人算。二则防瞎子无意泄漏,此事重大。三则肃顺已经相信了他,故留在府中,不时可以请他推算之故。
事有凑巧,肃顺有个心腹僮儿叫来喜,最为得宠,每日肃未起身前,此僮要送一碗“人参蜂皇汤”给肃饮用,此物采用长白山天然野山参。据谓,八两为“参”,一斤为“宝”,再掺加蜂精。单一盏,当时价值白银一千两。晚清时有两人常用此物,一个乃肃顺,另一个即做过洪宪短命皇帝的袁世凯。
肃顺盛汤之杯子,也是稀有珍物,产于酒泉之玉杯,自如雪,红如血,而且晶莹透明,可照人毫发。肃顺视为珍宝,爱不释手,每每饮后要将此杯执手中细细摆玩一番。不料今日来喜托盘送汤,不慎一滑,将此杯翻落地上,虽未粉碎,细视已有数条纹路。为此来喜想,肃顺性暴戾,如闻知,定当送命,有得死在国公刀下,不如自刎。所以回房,准备上吊自杀。忽肩上被人一拍,回头一见,乃老师爷。问他:“为何寻死?”来喜说:“打碎杯子,要翘辫子。”师爷说:“你这小子平常对我尊敬,我今朝救你条性命。今天你打碎杯子,叫你非但不会翘辫子,还好到手千两银子。不过银子拿下来,大家对半开拆。”来喜说:“我只要不翘辫子,铜钿银子全归你,我说什么也不要。”师爷对他耳语:“你只要如此如此。”
来喜照计行事,重新将有纹路之杯子内盛一杯糖水,托在盘里,进寝室,刚刚拉开帐子,突然一声惊叫,人跌倒,故意将杯子用手干脆打碎,弄得满地都是糖汤。不是参汤,因为已经调包了。肃顺似醒非醒,老规矩,等吃参汤,听惊叫,床上爬起,见状大怒,床边拔刀在手,骂道:“你这奴才,竞将我心爱宝杯打碎,我要尔狗命。”举刀要砍,再想,慢,这奴才,平日里小心侍奉,万妥万帖,深得吾心,今日为何反常?
肃顺便追问道:“你说,为何大惊小怪,一反常态,说出理由,饶你性命,说不出,杀!”来喜做功十足,说:“国公爷,我吓煞哉!我刚刚拉开帐子,只见国公爷鼻孔里嘟嘟嘟……窜出来一条绝细绝细,辣赤焦黄的一条金龙!”喔?果应半仙之言,肃顺立时转怒为喜,对来喜道:“别怕,我要做皇帝了,此乃我星宿出现,将来我封你做御前侍卫。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打碎杯子区区小事,非但勿翘你辫子,再赏你一千两银子!”
肃顺现在看见面前这镇国之宝,岂有不激动的道理。他一步一步向前移动,二只手伸过来,捧牢这鎏金印盒,大有想掌控全中国的姿势。因为盒边有红丝线结住一把钥匙,好开这把锁,故起右手摸。奇怪,锁和钥匙皆无!肃顺忙不迭起手开盒,眼睛朝里一看,哎呀!印,不翼而飞!不好,上当了!一定慈禧捷足先得了。肃顺慌忙把盒盖上放回原位,又对祝氏弟兄使了个“走”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