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拿老佛爷的密谕交给了丁宝桢,算算他只有赌我银子、赔礼道歉的道理,不可能再有开堂审我之理。难道他真的拿西太后的懿旨当向他拜年的帖子,不当一回事啊?不,不可能!西太后不是别人,是当今国母,皇帝的亲娘,而且是垂帘喊代皇执政、主宰中国命运的老佛爷,谁敢违抗?难道丁宝桢真的发痴,拿全家老小、亲朋好友几十只头来换我一只头……不会的。哦,要么今朝上堂去是做做官样文章,再重新复审一遍,让我再讲一遍经过情形,那他顺水推舟,说本抚已经查明,你确是奉旨出京,并非私出国门,宣判无罪,当堂开释。接下来退堂,让老百姓散,当着众文武向我赔礼道歉,暗底下一张银票十万两塞过来,再设宴压惊,明朝送我出境。官场么,同戏台上唱戏差也差不多的,这叫做遮遮世人眼。只有这样,他才能向百姓们、下属们有个交代。哎呀,丁宝桢啊,你倒实在会演戏的。”
  “且慢,既然是装装门面,做做给别人看看的,可刚刚这几个拿我三丢三甩的朋友,抓我颈皮甩起来一点勿留情,比上次丢得还要凶猛。西太后曾经跟我讲过,丁宝桢此人三个不卖账,四个不领情,曾经几次为执法而进天牢,杀也要杀了,后来给咸丰帝颁特旨赦出,说了铁面无私……所以先皇曾经赐他一柄神雀刀,凡三品以下可以先斩后奏。他拿了这把刀,第一刀就杀了一个袭郡王衔的花花公子,后来咸丰帝问他:我给你这把刀,叫你三品以下犯七恶不赦罪可以先斩后奏,你怎么杀郡王”?他回答说,“万岁,郡王几品?”先皇一呆,郡王呒没品级的呀。郡王是皇亲,是爵位,不是官衔,做官有九品十八级,所以老皇响勿落。丁宝桢奏曰:这位郡王是罔替的,他自己父亲死后按大清规矩父是亲王,死后子袭父爵,降一级,等一有功劳立即晋升恢复亲王爵位。他做了郡王,不图上进、不读书、不做官,年刚二十三岁,却奸污一百零六名良家妇女和少女、幼女,其手段之恶劣,骇人听闻,残酷得无以言喻,百姓状子堆积如山,大清国法给他破坏殆尽,不杀要天怒人怨。你,叫我三品以下可以先斩后奏,他没有品级,我更可以杀了。”
  “此番虽然老佛爷有密旨,他勿买账,今朝先拿我开刀,杀了再讲话……倒是防不胜防,我怎么办?也罢,今朝我上堂学乖点,态度好点,语气软点,低头顺脑点,让他气平点,心情舒畅点,气咽得落点,气氛可以缓和点,使他下得落台点,我可以不死的希望大一点。只要你放宽我点,我回到京里不窜得西太后拿你全家门杀得老虫不剩一点点,我就是你丁宝桢的末代子孙十三点!”
  安贼念头转定,所以今朝上堂比上次乖得多一上来自己先跪下去。
  当差:回大帅,不法宦官安德海带到!
  大人朝下一看,哈,安贼今朝可乖得死,一上堂自己先跪了下来,态度比上次好。态度好也没没用的,总归要杀你的头了结。
  丁宝桢:来,松链字!
  当羞将安德海手上的铁链解开。
  丁宝桢:下跪可是安德海?
  安德海:是在下安德海。
  丁宝桢:抬起头来!
  安德海把头刚抬起来。大人惊堂一击。顿时,两旁呼威连连。
  丁宝桢:不法宦官安德海,尔在西圣驾前当差多年,竟敢私出国门、潜行无度,有违祖制,沿途之上勒索敲诈,鱼肉黎民,千夫所指,天怒人怨,百姓们来本抚行辕告下尔犯有十大罪状,还不与我从实地供招上来!
  安德海:哎呀,丁大人呀!上回安德海就已禀明,我是奉旨出京,并有西佛爷的密旨一道,是咱家亲手交呈于丁大人。我乃逢旨出京,怎么说我是私出国门呐?
  丁宝桢:大胆宦官,死到临头,还要强词夺理。西圣乃代皇执政,焉有不懂祖宗成法,命尔太监出京之理?你分明伪造懿旨,私出国门,毁谤圣母,亵渎皇娘,还不与我老实供招!
  安德海:这……我明白了。
  丁宝桢:尔明白何来?
  安德海:哎呀,我的丁大人啊!咱们不必兜圈子了。想小安子九岁进宫,多蒙西后老佛爷对咱家我十分之宠爱,念我当差用心,擢升为总管都堂之职。也是小安子年少气盛,难免恃宠而骄,在得庙堂之上,今日得罪张公,明日亏了李郎,得罪来得罪去,偏偏得罪了一等克靖伯、太子少保、协办大学士、陕甘总督左宗棠这个老奸贼。因此他处心积虑,罗织罪名,一次弹劾、二次扳倒,必欲置我于死地为快。幸得西佛爷从中斡旋,将安德海死罪改成活罪,革去总管都堂,褫夺钦赐黄马褂,将我贬往乾清去伺候主子爷。又是这个左宗棠,他在主子爷跟前,百般挑唆,为此主子爷将我打得鲜血淋漓,浑身是伤,服看难以活命,为此西佛爷看我可怜,念我在剪除肃顺时,乃是有功之臣,明为钦差出京,暗地放我一条生路。又是那个左宗棠,乘我离京之际,派了心腹之人来到山东,欲借你大人之手,神雀宝刀之威灵,枭安德海之首级,你道是与不是啊?
  丁大人一听,安德海头脑反映灵活、十分聪明,事实真相竟然被他全部猜中。
  丁宝桢:大胆的安德海上得堂来,坚不吐实,强词夺理,一味翻供,非但诽谤圣母,还要诬陷封疆,本抚院岂容尔如此猖狂!牢子手!
  牢子手:在!
  丁大人一抓八根朱签,今日让你临死之前还要吃点零碎苦头。
  丁宝桢:将不法宦官与我重责八十军棍!
  牢子手见大人朱签掷下,牢子手拾起,准备动手。
  安德海:且慢!大人你的钢刀虽快,不斩俺无罪之人,但你不能打我的。
  丁宝桢:罪有应得,怎说打尔不得?
  安德海;我乃西后所封,西后所遣,事旨出京。你收了密旨,竟将西后的皇懿旨说是我安德海伪造。既说是我伪造,你可敢当众取出验证?你身为二品,官居方面,敢不遵老佛爷的旨意,妄打钦差,打在我安德海的身上,羞辱了老佛爷的金脸。到那时节,老佛爷降罪,莫说你头上的顶戴、项上之人头,只怕你满门全家之性命难保。还望丁大人要再思啊!
  丁宝桢:嘿嘿嘿……安德海,尔抬头观看!
  安德海:要咱家我看些个什么?
  丁宝桢:此间乃天子法堂,非是尔跋唐飞扬的储秀宫内。你这权阉在本抚院公堂之上,尚如此嚣张,桀骜不驯,平日行为于此可见。不将尔的气焰打下,我上负君恩,下愧黎民。牢子手,与我结实地打!
  牢子手将安贼拿下,两个人揿肩,两个按腿,衣裳卸下,一左一右从刑具架上提起两根杀威军棍,高喊:奉大帅钧谕,将不法宦官安德海重责八十!军棍举起,重重打下,记记扎实,打得安德海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八十记杖毕,安德海早以直僵僵地昏倒在地。
  当差:回大帅,安德海昏死过去!
  丁宝桢:用水浇醒!
  当差:喳!
  大人对堂下一望,嘴角边微微冷笑。安德海啊,你也有今朝一日!平日里在宫中你何等嚣张,凭仗西太后得宠,你何尝将人当人待?宫人、太监稍一不慎,不是动刑,就是杖毙。你狗仗入势,欺君罔上。你调戏宫女,人家不肯依从,你在西太后面前挑唆,说此宫女轻贱淫骨,还伪造书信,说她与宫外表兄有情书来往。西太后问如何处置,你说,最近动物园里来只东北虎就拿她去喂虎吧!可怜无辜弱女竟被猛兽生吞活剥,真是惨绝人寰、骇人听闻!此番出来,竟在我山东地界,强收渔税,强拉民夫背纤,强抢民女,可怜一门三口,男的拉去给你的龙舟背纤。女的被你看中,因奸不从被你打死,男的被你吊在桅杆上谓之吊天灯而亡,只剩一个老太太年已七旬,子死媳亡,无依无靠,投河自杀!今朝莫说打你八十军棍,就是将尔车裂而死,凌迟处死也难抵尔之滔天大罪!
  当差:大帅,水浇不醒。
  丁宝桢:火炭熏醒!
  一只火炭盆,一盆醋,当差用筷子夹一块火炭往醋里一浸,一股醋气,夹住的酷炭往安德海鼻孔旁去熏,太约五六分钟模样,只见安德海脚一缩,口中轻吁一声:“喔唷……”,眼泪水直泻而出,人悠悠苏醒。
  丁宝桢:安德海!速将所犯罪行,从实招供!
  安德海百思不解。丁宝桢啊,我有西太后做后台,你又有谁在撑你的腰,难道当今世界上还有比西太后大的人吗?
  安德海:丁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我私出国门,你又有何为凭?
  丁宝桢;嘿,本抚院叫尔死个明白。来,开读圣旨!
  中军官双手接过圣旨,当众开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兹有革职总管都堂安德海违旨出京,私离国门,着山东巡抚丁宝桢逮获,验明正身,就地正法,若有徇私,一体同罪。钦此。
  安德海一听,啥事?我当啥格了不起,原来是小皇帝啊……丁宝桢啊,你昏头啦,小皇帝十五岁,还未成丁,尚未亲政。
  安德海:丁大人啊,圣上年幼,定是受了左宗棠的蛊惑。如今是老佛爷在垂帘听政,这个左宗棠非但可恶,常言疏不问亲,他欺骗幼主,骗出圣旨,非但离间母子,还累幼主有子抗母命之罪,请大人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