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寻思:对,眼前形势对我有利,即是人心所向。今朝的事情,大家全看得出是肃顺错的,这点是对我有利。但有利中也有不利在内,虽然大家全看在肃顺失礼欺君罔上,却并不等于全赞成我垂帘听政。这批大臣全是老顽固,违背祖训,他们不肯的。再说肃顺势大滔天,一手把持朝政,从热河行宫到密云山庄,沿途全是他的部队,外有疆臣很多,全是他的心腹死党。我如果一降罪,他来一个狗急跳墙,将我们母子三人软禁,那末,真要做傀儡皇帝,傀儡太后,一旦到气候,还要被满门灭族。当今之计,我只有以退为进,让他得意。先勿谈垂帘,使他认为我倒底是女流,不他恐吓一番服帖了。他对我戒心渐消,我再暗底下派人和恭亲王联系上。我要借恭亲王的手来杀你肃顺,然后再分一部份权力给恭亲王,使他赞助我垂帘听政,登上这“母仪天下”的宝座。
慈禧:肃六,像个什么样子!先皇的尸骨未寒,你们就想撒手不干!你们的忠心呐?你们对得起先皇吗?至于垂帘一事,既然你们有难处,那就算了,回京再说吧。都把顶戴带起来吧!
肃顺暗想,垂帘听政现在不谈,回京再说啊?嘿,分明是自找台阶自己下,到底是妇道人家,没有什么大花头。我们集体甩纱帽,她也知道份量,没有八大臣叫你寸步难行!好了,到底我是臣、她是君,今朝确实过头了一点。不说别的,单单小皇帝哭出来,我这“惊驾”之罪就够受用的了。他对另外七个看去,帽子还是戴起来吧。戴上去可以吃鱼吃肉,戴不上只好吃汤吃粥。于是,众人一齐戴上顶戴。
众臣:太后圣明,臣等谢恩!
慈禧:肃顺!
肃顺:臣在!
慈禧:大行皇帝梓宫何时奉安?
肃顺寻思,这女人花头百出,一桩刚解决,第二桩倒又来了。梓宫当然要奉安,但必须要朝中这套班子全部排定,才可回京。否则一到皇城,恭亲王要插手染指的。估计在二、三个月中,我可以一切就绪了。
肃顺:大行皇帝梓富奉安,奴才要跟钦天监商议,选定黄道吉日,一路上还有很多官道没有铺成,还有桥梁。
慈禧:耽误不得啦!干脆要多少天?
肃顺:这……估计最快要三个月。
慈禧。别说了,在九月中选吉日,一定要回京,你们去合计罢。跪安!
肃顺:喳!
西太后怒气冲冲而去。东太后回宫痛哭。小皇帝赶紧去换裤子,这也是要紧的事。众文武也诚惶诚恐退下。
肃中堂边走边想,此女子好生厉害,活在世上总是祸根,这叫“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肃中堂怒气不息,出东暖阁,坐上轿子。他一路在轿中暗想,慈禧不死实难安心。好得大行皇帝梓宫回京,东西太后及幼主要先驾返京,别说是皇家,就是民间人家盘柩归乡,也要有孝子等跪接。待等她们起驾回京,我就派人在路上将西宫干掉。小皇帝能够顺便带脱顶好,如不行,也无妨,六岁孩提不放吾心。动手的地点要在恭亲王护驾的范围之中,就叫这刺客提慈禧之头到北京国公府见我,我再拿这刺客杀掉。
然后,一本正经去追查,从死牢中提个死囚,叫他一日咬死是恭亲王叫他去行刺的。再李代桃僵换一个人赴斩,放死囚逃走。反过来我面孔一板,假传圣旨说恭亲王行刺当今国母,勾结洋人图谋造反,将恭亲王一家满门抄斩,杀个干干净净。从此我政敌除去,无心腹之患,就可高枕无忧,大权独揽也。
肃顺十分得意地回到府中,停轿出轿,进内书房,身体坐定,一声吩咐:传雷振彪进见!听差便立即传呼雷振彪。
雷振彪乃三品统领,昔年是独脚巨盗,人称“长白山上一头虎。”肃顺当时去盛京围山打猎,遇东北虎险遭不测,幸亏雷振彪赶到相救脱险,一问出身,原来是独脚强盗。肃顺用人不拘一格,只要你有真实本领,马上录用为四品邦统。雷振彪感逢知遇,倒也忠心耿耿,
现在已升到三品统领,淡红顶子。皇帝一死,肃顺以加强守卫为名,命雷振彪带二千人守宫护驾,实质是派个钉子暗中监视西太后的行动。
雷振彪听见传,立时赶到内书房。“国公爷在上,标下雷振彪参见国公爷!”
肃顺:罢了。雷振彪,本国公待尔如何?
肃顺说完,两只眼腈盯牢雷振彪在看。
雷振彪一听话音就知道国公爷有事体,要派我用场了,便答:国公爷对待标下有大恩。
肃顺:好!既然如此,本国公有桩心腹之患要你去除,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弄得不好不是你死一个人,要满门抄斩,你敢吗?
雷振彪这种人是摘了帽子没脑子,砍掉头丢在河里会氽起来的亡命之徒。真所谓“砍了头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办得成可以升官发财,办不成就一死百了。
雷振彪:国公爷待标下恩比天高,不要说全家死光,就是掘我的祖坟,标下也干!
肃顺:真不愧是我的心腹。既然如此,雷振彪你且听了。
肃顺便将行刺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雷振彪听罢,暗想:不得了,要我杀皇帝、杀太后啊!倘使我掉头,那么,明朝起来,一摸自己的头,没有了。但他见我如不允,先要杀我灭口。再一想,算啦!士为知己死,舍命陪君子。成功我交运,死了就罢了。甘冒三分险,胆大将军做。
雷振彪:国公爷请放心,标下不成功,便成仁!
肃顺:好,真乃大丈夫气概!为了免你后顾之忧,从明日起把你的家眷引领到此,有本国公保护,小心行事去吧!
雷振彪想,啥叫保护,等于人质,赛过典当里的押头。到此地步也无可奈何,只得应声而退,专等西宫和幼主起驾时动手。
到此,肃顺方始定心。可他的对手更厉害,不是一般人物啊!你要算计她,她也在算计着你。现在整个热河行宫,夜来人静万籁无声,唯有西暖阁寝宫中有两个人彻夜未眠,如坐针毡的西太后,侍候左右的安德海。宫灯通明,只听见西洋进贡的意大利铜钟,“瞠瞠”敲了两下。
慈禧:肃顺他暖阁争权露反骨,叫我们孤儿寡妇怎放心。
安德海:听后,时已晚夜已深,纵有心事暂宽心,善保凤体最要紧。
慈禧:这皇家宗庙将欲坠,大清江山霎时倾。弄不好,我命难存,灭族满门啦!
安德海:那肃顺专政弄权是实,要主子的命恐怕还不至于吧?
慈禧:嘿,这家伙心狠手毒,什么事做不出来?
安德海:既然如此,那何不来个先下手刿强?
慈禧:什么意思?
安德海:咱们派个人,混进国公府先把他干掉!
慈禧:派谁去呀?
安德海:荣禄!
慈禧想,荣禄倒是我的心腹,且是我昔年情侣,可是——不妥。
慈禧:不行!肃顺罪大滔天,我要叫他死而遗臭,不能让他就这么便宜地死去,人家还道他是因公殉难呢。
安德海:喔!那怎能叫他死后遗臭呐?
慈禧:唉!现在难办的是皇城跟行在给他控制住了,消息送不出去。否则只要恭亲王跟咱们合心,杀肃顺就易如反掌。
安德海:那容易哎,只要主子一点头,奴才马上派个孩子到皇城恭王那儿去送个信。
慈禧:你呀,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只怕偷着出去,信倒没送到,人倒给肃顺逮住。画虎不成反类犬,还有咱们娘儿几的活命吗?
安德海:这……主子,奴才斗胆动问一句,不知东边的跟咱们是不是一条心?
慈禧:她呀,为了不使大权旁落,倒真跟咱们一条心的。
安德海:这就好啦,奴才有一计在此!
慈禧:什么计哪?
安德海:主子马上去东暖阁跟东太后说,安德海如此如此,施下苦肉一计。两宫立即修下密谕一道,奴才藏在身上秘密处,到来朝我故意得罪东宫大格格,你就大发雷霆把奴才痛打四十,夺去我的官带,摘取我的花翎,革去我的总管都堂之职,将我赶出行宫,贬往皇城去看护皇陵。奴才我受罚遭贬,岂非名正言顺可以出行宫,奔皇城,谒恭王,呈圣谕,请王爷来剪除肃奸?
慈禧:好一个小安子,真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英雄。”你对哀家耿耿忠心,此计虽好,只是要将你痛打,叫哀家岂能忍心?
安德海:我的主子!奴才进宫之后,多承主子超擢提拔,明是君臣,暗似手足。主子的鞠育深恩,每思无以为报。如今,主子有难,奴才恨不得以身相代。为了皇家的宗庙不衰,社稷不坠,慢说是四十大板,就是粉身碎骨,我也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以报皇娘的知遇之恩也!
慈禧:小安子,哀家若能剪除肃党,执掌国柄,定与尔生死与共,富贵与同。
一番计议已定,西太后立即深夜见东太后,详细言明,写下密旨一道,盖上“同道堂”、“御赏”两印,给安德海藏入身上秘密处。待等天一亮,安德海苦肉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