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宫中东西两太后身边每人都有八个格格,这是清代皇族女的称号,如亲王女称和硕格格,亦即郡主;郡王女称多罗格格,即县主;贝勒女亦称多罗格格,即郡君;贝子女称固山格格,即县君;镇国公,辅国公女称格格,即乡君。两宫在皇室宗亲中挑选几十个八旗中灵气所锺、德才兼备之女孩进宫来伺候左右。
这其中,大格格当然是两宫最喜爱的近亲。像东太后的大格格即是东太后的亲侄女。这些格格有的是两宫的古文方面的助读者,有的是六律精通者。像后来光绪年间进宫的德龄、容龄就是西太后身边的外语翻译。她们离宫后都著书记述当年宫内之事:《瀛台泣血记》、《慈禧西幸记》、《御香飘渺录》等,当年就是西太后身边的格格。
东太后身边格格一共八个,一叫大格格、二格格、东格格、西格格、有格格、呒格格、洋格格、辣格格,这些格格除了自己要侍候太后外,自己也有一大批宫女服侍她们。而宫中除了有一批宫女专门服侍两宫太后及格格们之外,还有一大批宫女是在宫里任何有头衔的人都可以差遣她们的。
现在大格格已经起来,除了专门服侍她的宫女之外,还有一批“官中”宫女在帮忙。安德海看见一个宫女手里拿金盆端水,喝住道:快点,西太后起身啦,伺候的人手少,快去帮忙。宫女说:让我把水送到格格处去,马上来。安德海故意寻事说:什么,是太后要紧,还是格格要紧?肃顺欺侮她,你们也看不起我主子。说完,他抽去一记耳光,用脚将金盆踢翻。这一来,大格格焉甘受辱,立时哭诉东太后。
东太后明知是一条苦肉计,也假装大怒,气冲冲赶到西暖阁,向西太后兴师问罪。西太后赔礼劝慰说:阿姐,请息怒,我一定处罚这奴才。等东太后一走,慈禧剑眉倒竖、凤目怒睁,气得她半晌无言,突然桌子一拍:来呀,把这个不争气的奴才跟我押上来!
太监应声将安德海押上来,安德海想为了小皇帝的万里江山,西太后的下半世能掌国柄,今朝我臀部要晦气哉。戏是假的,但必需演得像真的一样。他朝前一看,只见西太后剑眉倒竖,凤目怒睁。喔唷,演来实在逼真,明知假戏。然而,心中确存七分害怕。他战战兢兢抢步上前。
安德海:主子,奴才见主子。
慈禧:你这个奴才,你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你……连你也敢跟肃顺一样来气我。来啊,把他拖下去打!打四十!
众太监将安德海扯向敬事房。此间掌刑太监叫许言,忙吩咐将小安子拖到地上,两旁行杖太监手执板子。
许言道:“奉旨,把这奴才重打四十!”刑杖高高举起,应声打下。四十记,打得安德海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刑毕验杖,拖向西暖阁地上一甩,“快谢恩。”
安德海平日里身为总管都堂,专门发号施令,今朝自己打着,喔唷……这味道实在难受。皇家规矩,挨了毒打,还要谢恩。他双膝跪下:安德海谢主子责打!
慈禧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对安德海望望。安德海啊,你为我吃苦,我永远难忘。
慈禧:你这奴才越来越不像话啦,若不处罚不知你还要给我惹出什么祸来。来啊!把他顶戴摘了,都堂革了,贬往皇城看守东陵,省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惹是生非,害我生闲气。赶出行宫,立即回京!滚!
旁边应声,立即照办。所有太监宫女们一听,不得了,小安子是一等红客,平日里慈禧对他宠幸无比。今朝会处罚得这样重,可见太后是恨极怒极。
此地有些太监宫女都是受肃顺买通,肃顺关照过:有关西边之事——人们背后称东宫叫“东边”、称西宫叫“西边”的——到我处密报,小事十两,大事百两。有些太监宫女在想,快点设法给国公爷处送信,今天一百两是稳可到手。
太后言出,谁敢不遵,立将安德海扯出。先请太医院御医看伤,御医一看,打得不轻,马上送“金创夺命保魂丹”给安吞下,再用宫中伤药敷上,包扎好。另一方面已将安德海行李由安之心腹,统统装笼入箱,装入轳车之中。交付总管都堂印,办好一切手续,安德海被抬上轳车,一道道宫门出,一道道宫门要搜查。
热河行宫是历朝皇帝驻跸所在,里边之物都是奇珍异玩,稀世国宝。因此,安德海之物件,有一张清单,每一道宫门经过处,都要查检。不单是为了安德海出宫要查,此乃惯例,按理不足为奇。但今朝安德海的心理不同,因为他身怀密札,一旦露绽,莫说自身性命难保,还要累及东西太后、幼主之安危、大清江山社稷。
兹事体大,所以安德表面不露声色,实质内心恐惧。总算侥幸,一道道查,一道道通行,心上好似块千斤石,渐渐放下。直到行宫大门,只听得一声:站住!上前来一队御林军,为首的三品统领雷振彪,是肃顺的心腹,格外查得仔细。没有发现夹带,仍将物件上车,把手一挥放安通行。
安德海刚要吩咐启车,一阵马蹄声传来,前后五百护军。只见一官长骑在红鬃马上,头戴宝石顶帽,孔雀双眼花翎,身穿仙鹤补服,项下朝珠一串,忠孝荷包带束腰,足蹬朝靴。国字脸,五绺髯,虎目半睁,满面杀气。他不是别人,是辅国公肃顺赶到!
肃顺听宫娥密报,西后震怒,安德海受笞,就问;“为何?”回答说:“得罪东后身旁大格格。”那是奴欺主,莫说吃刑杖,打死也可以。再一想,不对!安德海是西后之心腹,平日里言听计从,狼狈为奸,焉能为得罪大格格而重责?喔!对了,大格格乃东后亲侄,西后为了笼络东后,故作姿态。再说,最近两次吃我两次败仗,气无处好出,出到奴才身上,
肃顺又问:“下来如何发落?”回答:“摘脱花翎,夺取顶戴,革去总管都堂,贬往皇城,看守东陵。”肃顺听罢,浑身汗毛皆竖。因为皇城,是肃顺的敏感点。皇城,恭亲王在那!先皇晏驾,我大权在握,恭亲王被我排挤,不能染指。论地位他比我高,论权力我现在大。我眼前有两个政敌,一个慈禧,一个恭王。但是归根到底恭亲王更是心腹之患,他有兵有将,莫说皇城操在他手,疆臣中、王室中掌军权的僧王、胜保等都是他的心腹。所以我从热河行宫一直到密云都严密布防,断绝宫内和皇城恭王互相沟通的路。
现在突然慈禧发怒,安子遭贬,发往皇城,看守皇陵,不要是一场苦肉计,故意让小安子吃点小苦,做点浮伤,身怀密札,搬请恭王来算计于我?因此肃顺亲自赶到,勒马下鞍,五百护军将安德海及轳车团团一围,手下端过椅子请国公爷宽坐。安德海此时此刻,心几乎要跳出心脏。让人搀扶,上前见礼。
安德海:国公爷在上,奴婢见国公爷!
肃顺:安德海,身带棒疮,意欲何往?
安德海:国公爷,奴婢得罪了大格格,因此受责,摘取顶戴,革去都堂,贬往皇城看守东陵。
肃顺:嘿嘿嘿!你与西后施下苦肉一计,瞒得了天下人,岂能瞒我?
安德海:奴才该死,冒犯天威,因此遭贬,此乃实情,国公爷明鉴!
肃顺:本国公不信,我要验伤!
肃顺把手一招,从人将安德海伤处掀开。辅国公捋须观伤,但见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不像是做的浮伤,确实打伤。照这样看来,不是苦肉计,是真打。想慈禧这女子,反复无常,一时兽性大发,管什么心腹不心腹,照样打。大概东后发火发得蛮厉害,慈禧受不住,所以火气集中在安德海身上出。再好不过,这小子八面玲珑,特别对宫内情形,他肚皮里有本帐,赛过一本活字典,对我用处甚大。你慈禧不用,我来用,落得利用。如果将来不为我所用,要他死还不易如反掌?!
肃顺:小安子,照这么说,你倒是吃了苦啦?唉——!谁不知西边的歹毒,跟她的谁还落个好下场啊?这样吧,此番回京好好养伤,待等我回皇城,我再提调你。只要你对我忠心,少不了你一场荣华富贵。回京去吧!
安德海暗想,嗨嗨,肃顺啊肃顺,你死到临头还想收买我啊,你真在作死!他一声“谢国公爷!”转身离去,嘴边下意识露出一丝得意微笑。
肃顺:回来!
安德海:国公爷还有什么吩咐?
肃顺:本国公放尔回皇城,好意提调你,理当心生感激,为何这脸带微笑?莫非身怀夹带,搬请恭王,前来算计于我!
肃顺说完,上前亲自搜身,从安德海身边搜出一张纸头,已卷成一条。这可定是密札。
肃顺:来呀,与我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