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巧施苦肉计,肃中堂亲到行宫门口搜查验伤,见小安子伤势沉重,打得血肉模糊,是真伤,疑心去掉大半。肃顺想将来利用他,派派用场,所以好言慰藉,许下愿心,要他好生回京养伤,一挥手放他走。
不料安德海一得意便忘形,肃顺啊,你上我当了,还想收买我?我此去皇城,搬请恭亲王要你好看的。他躬身辞别,回身一个得意的微笑,却差点闯了祸。肃顺何等奸猾,立觉苗头不对,忙喝住安子,亲自再搜他一番。从头顶搜到靴子,外衣搜到内衣,总究给他搜出一张卷起来的小纸。
侍卫们立即逮住安德海。
安德海:慢!国公爷,这是何意?
肃顺:这是什么?分明身怀密札,搬请恭王,前来对付老夫!
安德海想,西太后果然精明,为了以防万一,可以混淆他们的视听,所以故弄玄虚。想不到我一大意,差点失荆州。但幸亏这张纸头,可以将正题扯开来。
安德海:唉呀,国公爷,这不是什么密札,是一张药方啊!
肃顺虎目留神,一看那张纸,要死!真是一张药方,一张治胃痛的方子。他何以会识方子?这并不稀奇。凡为大臣,特别是掌握军机、中枢重臣,总要有一点医药常识。虽然清朝到晚清腐败,买官鬻爵,但宰相、军机大臣、督抚封疆……等是买不着的,必须要有一定的真才实学,到底要督抚治理一方。军机、六部等大臣掌握国脉,要辅佐皇帝,综理全国之政务,所以必须是上知天文,中知人和,下知地理,必学富五车、博大精深者,否则焉能治国。
特别对歧黄之道,这班大官僚都有所通,像肃顺自己还会开方子。为何要如此热心研究?其中有个不可言传的道理。封建官场派系颇多,为了争权,党同伐异,比比皆是。有的明斗有的暗斗,表面贴心,暗施阴谋。彼此交往,即使通家之好,送来食物,也要提防三分,以防暗中藏砒。或邀你赴宴,准备鸳鸯酒壶,放下毒物,要你送命;或趁你患病,买通医家暗算。如自己懂得医道,就可以有的当场识破。这叫防患于未然。例如:曹操为了防人在他酒菜中放毒,因此每天就餐前,要进微量白砒,使自己体内久而久之产生一种抗毒作用,万一不慎受害中毒,可以多挨时辰,便于抢救。
肃顺精通医道,也是出于同样目的。现见药方是真,但是还有可疑之处。想慈禧是我政敌,安德海是她的主要帮凶。为了要摸清他们的底细,所以不论他们的言行,还是他们的日常起居、身体状况,我都出重金派人刺探报我。各人的明疾暗疾,我掌握得清清楚楚,却从未听说这小安子有什么胃痛毛病。虽这药方是真,不要暗藏联络暗句。倒不如让他道来,说得头头是道,放他回京;若有支吾,连人连物带回国公府,三拷六问逼他招供。
肃顺:安德海,你哪来的胃痛之症?讲!
安德海:国公爷容禀,奴才伺候西后,每每深夜不眠,忍饥挨饿又不能擅自加餐,常年累月,得下了胃痛之症。在皇城皇太医给我开了这张药方,服后甚觉奇效,来到行宫我把此方遗落了。今儿个遭贬,不能再穿都堂服饰,换了这件旧衣,哪儿知道原来此方遗忘在旧衣之中,被国公爷搜出,真是不胜感恩!
肃顺想原来如此,他在京中还未升都堂之时服侍西宫,此女子夜里常失眠,安德海只能熬夜服侍于她,肚皮饿,又不能自说自话去吃东西,久而久之得了胃痛病症。到热河升都堂,太监衣裳不再穿了,此方忘记在旧衣之中,一直寻不着。今朝革职,都堂服换太监衣裳,被我在他旧衣里搜出。说得在理,不像虚言,看来是我神经过敏。
啊哟,我刚才还想笼络他,现在面孔一板,如何收场?哎,安乃一宦官,有什么了不起,给点好处,仍可为我所用。常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安德海是总管都堂,慈禧手头又松,吃惯了大赏的,现在我手头要松,派头要大,才能为我所用。
肃顺:照这么说,是本国公多疑了。非常时期不得不防啊。来啊!取一千两银票与安公公压惊。来啊!一百名弟兄护送安公公往十里长亭。安德海,只要你忠心与我,自有你大大的荣华富贵。好生回京养伤去吧!
安德海:奴才叩谢国公爷!
说完,安德海恭身下拜。旁边肃顺贴身侍从送上千两银票。安德海一接,怀中一藏,上轳车,一百名弟兄护送而去。肃顺踮踏蹬、扳缰上马,另外四百名护军保护着中堂回府。
肃顺啊肃顺,他失算了。两宫密札,确在安予身上。慈禧为人奸诈,工于心计,岂能不防。她将宫中薄似蝉翼的御用信笺,裁下二指宽、二指长,用仕女图描眉毛的画笔,写上数字:“着恭王火速来热”,上款盖东太后“御赏”,下款盏西太后“同道堂”章。有两宫钤印可证明安之身份。具体内容就可有安子向恭王亲奏,不必长篇累牍写一大套。
然后,她再将此条一折二,变成一指宽长,卷紧后插在一只比六神丸管子还小的糯米管子里,上用软木塞住,蜡封口,塞在安德海左耳孔中,恰好被耳毛遮盖,你就是仙人也猜不出。一般搜身,总查衣衫,即使抄身,也不会想到,比六神丸管子小的密札会插在耳朵孔中。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肃顺此人自信、刚愎,亲自查过了小安子。即便恭亲王就到了,人家如提醒他可会是小安子去送信的缘顾?他反而会骂人家饭桶。安德海是我亲自搜查,还会有错,真是饭桶!不料他自己倒成了饭桶。安德海这一走,真叫“劈开生死境,跳出是非门。”
安德海不辞辛劳,昼夜赶奔,皇城已到。先去内务府报到,派他往东陵看护皇陵。
清廷分别在现称为河北省的遵化县和易县修建了规模宏大的陵寝。位于北京东北面的叫东陵,在西南面的叫西陵。东陵有葬顺治帝的孝陵,康熙帝的景陵,乾隆帝的裕陵,还有马上要派用场的咸丰帝的定陵,以及后来的同治帝的惠陵,东太后、西太后的定东陵。西陵葬的是雍正的泰陵,嘉庆的昌陵,道光的慕陵及后来光绪崇陵,瑾妃、珍妃崇妃陵等。
东陵离皇城要二百五十几里路,当时安德海是犯宫规,因此热河行宫中敬事房办了公文,详细叙明他所犯过失以及懿旨所示如何处置的办法,再把公文移到内务府慎刑司,由慎刑司派一名叫“笔帖式”的,和两名护军押解到京。到京城自然也报内务府。安德海应在北京内务府领了公文再去东陵报到。但是安德海先不去东陵,而是去会恭王府长吏——恭亲王办公室主任,当然是恭王亲信。
安德海一见长吏即称:“我要亲见恭王,有天塌大事,请你无论如何禀报恭王,让他单独召见我。”长吏知道他是西太后心腹,突然犯宫规到京,一定要亲自叩见恭王末,肯定其中必有大事,马上商定:今晚七点正你从边门入恭邸,我亲自来领你到王爷内书房,让你单独谒恭亲王。
商定后,长吏立即进王府密报恭亲王。恭亲王听长吏禀报安德海要单独进谒,心中有数,肯定热河有大事发生了。此事显然攸关切身利害,所以对长吏的果断十分赞赏。因为恭亲王和文宗帝咸丰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兄,咸丰的生母是钮祜禄氏,由全嫔妃累进为全贵妃,皇后佟佳氏崩,全贵妃晋为皇贵妃,摄六宫事,到道光十四年十月始正位中宫做皇后,道光二十年正月初九崩。当时咸丰尚在孩提,就有恭王生母静皇妃抚养。正因此,当时的阿六即后来的恭亲王与四阿哥即后来的咸丰帝在弟兄之中最为亲密。两人一则年龄只差一岁,二则恭王之生母对他有一层养育之恩。其他如皇五子奕谅已出嗣为敦亲王之后,不在宫内。皇七子奕谡即是后来的醇亲王,当时年太小,不足为侣。而且恭王奕昕和四哥奕聍又是同书房读书,所以两人较其他弟兄更为亲密。
直到大家年长,为争储位逐渐离心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