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儿子啊,你倒实在会钻空子啦。我是看你这种大小孩说话腔调好笑的呀。我就是不同意。你全给他们教坏了。你不知道,这一殿满朝文武向我施加压力,是一场皇权与相权的斗争,他们敢杀安德海也是在向我示威!你非但不站在我一道,还要帮助他们来反对我,真是不知皇威的逆子。我在金殿上又不能向你拆穿,你懂什么利害关系!
  慈禧:皇帝,小小年纪瞎胡闹,此地没你的事,回书房去!
  小皇帝面子上哪里过得去?娘的话很明确,此地没你的事,你的任务是读书,搞什么名堂,回书房去!他对娘望望,我是啥人?虽然年纪小,我是皇帝啊。你要训我,可以的,回内宫去指着鼻子骂几声也不要紧,我也给你骂惯了。但你骂我也要看看场合,此地什么地方?此地是金銮殿,你当着庙堂诸臣,文武公卿,拿我当今天子、人皇帝主,劈头一顿教训,还说金銮殿上没我的事情,要我走!金銮殿上没我皇帝的事,倒有你太后的事?你靠谁人能坐上这把金交椅的?还不是靠我呀。因为当年登基的时候我只有六岁,所以你代我执政。你是临时代代而已,还有半年不到,我就要亲政的呀。想不到你临时工赶超我长工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叫我如何为君?
  小皇帝被气坏了,头颈—昂,转身就要走。旁边二面王可急死了,将手中顶戴对小皇帝扬扬,意愚是小皇帝啊,帮帮忙,你开声金口叫我们拿这顶帽子戴起来,否则一直托在手里,不像样的。小皇帝一看,我娘实在刁,满朝文武金俸保东抚,她就是偏偏不让他们将顶戴戴起来。今日总归弄僵了,让我也发发威。
  同治帝:你们满朝文武怎么啦?皇家的爵禄都不要啦!顶戴拿在手里,成何体统?统统替我戴起来!
  众文武:万万岁!他们好勿容易,总算把帽子统统戴上去了。
  西太后一看,好小子,存心和我唱对台戏!我没让他们戴,你偏偏要他们戴。再一想,算啦,方才我语气忒重,他小归小,毕竟是皇帝,我就依依了他吧,他也退好下去。
  小皇帝总算示威成功,又没有其他什么话可说的了,只好撩起龙袍转身走。左宗棠急了对小皇帝做了一个暗示,我昨天教好你的还有一张王牌,怎么不甩出来?小皇帝一看左相之暗示,想起来了,最后一记急令牌,还没打出来。于是,又回过身来,突然鼻子一酸,二行眼泪滚滚而下,西太后可弄不懂了,这是干啥?
  同治帝:阿玛,儿子想想,我这皇帝没做头了。
  慈禧:你在胡说些什么?
  同治帝:为一国之君,连个臣子都救不了。
  慈禧:丁宝桢他乃乱臣!
  同治帝:大不了杀了一个小安子嘛,有什么了不起!你干脆把儿子一起杀了吧!
  西太后吓呆了,儿子啊,你是皇帝,怎么可以乱说。
  同治帝:丁宝桢又不知小安子出京,是我出的圣旨叫他杀的。
  慈禧:啊!是你出的圣旨?
  同治帝:是的,确是这样。
  西太后气得差一点晕倒。好!你这逆种,想不到安德海死在你的手里。好,我慢慢和你总算账。她怒不可遏地对皇帝,道出一个字:“滚!”
  这一个“滚”字,母子之间感情彻底决裂。西太后此人,六亲不认,谁触犯了她,她都要处心积虑地报复你。接下来,同治帝亲政后一系列的事,她虽则撤帘,却样样插手,哪怕芝麻大事都不让同治作主。皇帝在处政上不能自主,连封后选妃上都被处处作难,母子分歧更烈,最后皇帝一切撒手不管,受媚臣引诱,误入歧途,出外寻花问柳致疾,十九岁驾崩,无形中是害在亲生娘手里。现在她“滚”字出口,小皇帝头也不回,礼也不参,转身就走。西太后的火已收不住了。
  慈禧:来哎!传懿旨立斩!
  御前侍卫:老佛爷懿旨立斩——!
  同治帝走了出来,听传宣官一道道传出去要立斩,心急如火,怎么办?哪怕破釜沉舟,定要搭救东抚。有了,亲娘叫我滚,我去请大娘出来,毕竟大娘牌子响,和我一条心。可我到坤宁要有化时间,娘已经传旨立斩,叫大娘来,丁宝桢已经被开刀,怎么办?有了,就拿自己头脖子上一只黄金白玉八宝保命锁取下。此物系先皇所赐,先皇小时佩戴,乃是先祖所御赐,现在我将他套在丁宝桢头脖子上,道光、咸丰、同治三代皇帝在丁宝桢的颈上,谁人敢杀?就算娘狠,你的男人、阿公全在他脖子上,你不敢拿他开刀的。等我请出大娘来,事情就好办了。他即赶到午朝门,就将保命锁往丁宝桢头颈上一套。
  同治帝:老爱卿,朕坤宁搬驾去也!说完,小皇帝直奔坤宁。
  御前侍卫手捧懿旨到,当众宣读:“太后老佛爷旨下,兹有不法罪官丁……”刚要读下去,旁边姓魏的刽子手对他说:“请别念啦,你看看他的脖子上!”
  御前侍卫:脖子上什么?
  刽子手:皇上套了件东西在他脖子上。
  御前侍卫走过来一看,那丁宝桢脖子上套了一件东西,捧到手上一看,心里不由得一乐,丁宝桢死不了了。因为大家都不情愿忠良被杀,立即收旨,上殿复旨。
  御前侍卫:回老佛爷!丁宝桢脖子上有小皇替他戴上的八宝保命锁,臣不敢宣旨。
  西太后一听差点气昏了。小逆种,你拿祖宗三代搬出来同我唱对台戏呀!你到底是不是我养的呀?嘿,我照样拿丁宝桢杀给你看。
  慈禧:来呀,撤帘,摆香案,请先祖先皇!
  御前侍卫:喳!
  太后撤帘,立把香案蜡烛点好,红毡毯铺好,放上拜垫,中供道光、咸丰二代君皇全身遗像,众臣与西后一起跪拜。慈禧默默通神,暗暗祝告,大意是说丁宝桢大逆不道,儿皇无知,惊动二圣,现在为振纲纪,我只好在逆臣身上调去保命锁,请二圣恕罪。
  礼毕,撤香案,遗像,群臣归班。西太后金交椅中坐定,已经算二代皇帝同意她杀丁宝桢哉。
  慈禧:来哎,调保命锁,杀丁宝桢!
  御前侍卫立即传旨,调锁斩丁。不多一会,一具保命锁放在盘中呈上御览,并立斩东抚。
  突然,只听得“咚咚咚——!”一阵鼓响。
  西走后一惊,群臣失色。分明是有人在登文楼击鼓。这面鼓不能轻易敲。第一、皇帝晏驾方能敲;第二、要外国人杀入京城方能敲;第三、要有人告御状。但一般平民百姓如何能告御状,大内根本进不来。但现在这面鼓确实响了起来了,整个金殿上的人都在惊愕。
  值殿将军急急奏报:回老佛爷,彭玉麟登文楼击鼓!
  西太后呆住了。彭玉麟击到鼓必有塌天大事,我派他巡视水师,不会是外国人从水路上杀进皇城而来?
  慈禧:先召彭玉麟,慢斩丁宝桢!
  值殿将军:喳!老佛爷旨下,先召彭玉麟,慢杀丁宝桢!
  传宣官传至朝房,彭玉麟遵旨,步金阶,朝玉阙直往金殿而来。
  彭玉麟号雪琴,湖南衡阳人,祖父曾为知府,父亲叫彭鸣九,仕途沮滞,至死只做到一个知县衙门中的武都头。但他十分精明,办差能干,知县垂青,将亲生千金匹配与他,生下彭玉麟弟兄二人。彭玉麟居长,幼读诗书,又习拳棒,掌上千秋史,胸有百万兵,中孝廉之后,文章虽好,屡试不第。因试官爱财不爱才,加上父死之后家道中落,入不敷出,又要赡养老母与外祖母等家人,故在当地一家最大的典当中做朝奉。由于他能辨珍宝古董,独具法眼,老板十分倚重,他也因寓堂老母、外祖母年速不能远离,只得作此权宜之计。
  彭家有妻室乃父母之命,生有一子后,因性情不合,从此夫妇分居。做大官以后从不纳妾,终年以画梅花自娱。他在当朝奉期间,适值曾国藩奉旨还乡自饷招军,结识彭君,促膝夜谈,纵横天下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惺惺相惜,视为知友。后曾营无饷,曾帅命从人扛一放公文之大箱子,上贴封条,盖上官印,到典当中来押银十万以发饷,言明一月为期。老板既惧曾势,又不知箱中究存何物,犹豫不决。彭玉麟甘愿作保,十万两如数付给。到月曾国藩命人如数还偿,箱子却不拿回。老板说箱内是否军需要物?彭玉麟回答说,全是石块,实乃彭知曾一时拮据,故意设计为他解围。彭后投入曾营,战功卓著,连加擢升。左宗棠、李鸿章、彭玉麟均拜曾为师。
  左、曾一直意见相悖,互有攻讦,因此左宗棠独自立楚军,李鸿章自诩为曾侯衣钵相传之门生,也自立淮军。独彭玉麟虽官位已尊,但对曾仍以半师半友相待。他为官清正,执法如山,但始终不愿夺名争利自立门户,淡泊明志,守住自己“愿寒士来,寒士归”之诺言,屡次对朝廷的一再加封坚不受。
  彭玉麟此番进京并非巧合,乃专程而来。左宗棠修书授意东抚斩安宦,左又恐保东抚不力,为此同时去信南京详情告彭,请来京保丁。彭玉麟奉旨每年一次巡视过去他自己开创的长江水师,大本营在南京,一接左宗棠之信,立即启程赶京。刚到午门,西太后懿旨已出,命立斩东抚,要叫刀下留人已经不及。为此彭玉麟急中生智,命手下军门赶到登文楼击鼓。这样一来,果然惊动西后,转移了她的视线,先召彭玉麟,后斩丁宝桢。
  彭玉麟被钦授钦命一等轻车都尉,直授七省水师提督军门,兼兵部尚书衔,太子少保,实际操管全国海军。兵部尚书相等于如今的国防部长,但他坚不受。由于他威望大,朝廷一再要他实任,他万般无奈,请求兼个头衔。经朝廷与军机议定,要他兼任兵部尚书,一旦国家有战争、大事变再出山。平常他可不上朝、不上班,诸事均有兵部侍郎代理,实质他已有退隐之念。
  此公还未到花甲,但须眉皆白,身高七尺,声若洪钟,雪白面皮,圆脸,天庭饱满,地角丰隆,两条慈眉雪雪白。尤其一双虎目很特别,一发起火来,眼睛一瞪十分虎威。他文职也有,武职也有,但以七省水师提督为主,故身穿九蟒五爪蟒袍,绣的是麒麟补子。大清朝服也叫蟒袍,一品到三品是九蟒五爪。按彭玉麟的官级是从一品,太子少保、水师提督、兵部尚书都是从一品。清朝武职只有一个是正一品,即宫中的侍卫内臣。除此之外,凡为武职没有一个是正一品的。因此,照道理彭玉麟只能戴鸡血肉红顶子,但是他戴的是正一品的红宝石。功高盖世、四杰名将,倘使没曾、左、李、彭,大清老早灭亡了。
  此时,彭玉麟踏上殿来三跪九叩:臣,彭玉麟见驾,愿老佛爷吉祥如意,万寿无疆!
  慈禧:雪琴,罢啦!
  彭玉麟:谢老佛爷!
  慈禧:你南京来?
  彭玉麟:臣巡视已毕,回京复旨消差。
  慈禧:你为什么要登文击鼓?
  彭玉麟:臣回京,至午门见丁宝桢就要开刀,臣心中一急,无奈只能登文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