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造型艺术的确是在文化的初期就和宗教无关系的。原始民族的造型艺术非但不能证明是宗教的,而且也不足显示是审美的。还有人以为这些岩上、木上和骨上的素描乃是绘画文字。就某种意义上讲,每一幅图画都是文字,因为每幅画总代表一件事物。这样说来澳洲的“利罗薄利”舞图是一篇文字,布须曼人和卡斐人械斗那幅南非岩洞中的图画,也是一篇文字;再推广去,拉斐尔的壁画也未尝不是一篇文字。然而一幅图画在本意上是不会变成一篇文字的,除非那幅图画已失去原来的目标,而仅在于说明某种意义。绘画的本来目的是印象;而文字的本来目的却在说明。一个图形如果仅是为说明,即不必求正确和精细,只要普通看去能够认识就好了。我们对于一幅图画和一篇绘画文字,只要一看图形是否有略笔简画就可以鉴别的。我们并没有在澳洲人和布须曼人的图画中发见过有这种象形的征象。正相反,那些图画中的每一笔迹都证明原作者是只想求对原物的真实和生动。而且澳洲的文字性质的东西,是完全用另一种方法写出的。在他们传信木上的记号,和他们的图画是全没有相同之点的;那些是完全任意的线条和点子。同时在另一方面,我们立即会发见北极人雕刻在木头上和骨头上的图样,有许多是极简缩化了的图形,那实在是文字的性质多而艺术的性质少。马来累(Mallery)在他的名论“美印第安人的绘画文字”中,画了许多这一类的绘画文字而加以说明。应用的情形也是复杂非凡。例如本书的三十二图,就是从马来累那里抄来的。木牌上刻了图,钉在门上,就表明本宅的主人远行出猎去了。狩猎民族因饥饿或其他需要而向族人求助时,也用这样的方法。所有的这些都无疑地是绘画艺术,但显然和上述的真正图画有不同的地方。而且绘画文字在北极民族间也不是很普及的。至少,马来累所发表的那许多例子,都是从阿拉斯加和一部分受印第安人的影响很深的领域中得来的,都不足为我们的研究作确实基础。总而言之,我们很难宣言说北极人的绘画都是一种绘画文字,至于他们的雕刻,更加谈不到了。所以我们可以说,除掉少数的例外,原始人的造型工作是既没有宗教意义、更没有其他的外在目的。那许多对我们证明这些图画是由于纯粹的乐趣而产生的人,我们很可以完全信任他们。狩猎民族在他们非常困苦的生活环境之下,北极人从他们冻冰的荒原中,澳洲人和布须曼人从他们亚热带的猎场中抽出这么些空间来作这种没实用的艺术创造实在是很难得的。我们在本书中并没有将原始人何以会嗜好造型艺术的原因加以解释的责任。我们只要表示出狩猎民族对于艺术创作的乐趣、观察的能力、应手的技巧是他们艺术成就的要素,就算达到我们的目的。这是不言自喻的,造型艺术的起始,藉着这种创作所给予的愉快,对于原始民族的价值是不容轻视的。然而此外造型艺术是否还影响到社会生活,却是个问题。在高级文化中,造型时常足以表现一种极优美又极实际的艺术。它曾鼓动过希腊的自治区和意大利的城市创造保卫神。在古代和文艺复兴时代,它简直成了艺术的女王,它把宗教和社会的观念一概融化在大理石的或铜的或彩色的作品中,使市民团结,使市民觉得他们是同一民族、同一集团。我们可以说:希腊和意大利自由城市的历史,也就是造型艺术的历史。然而这关于绘画和雕刻艺术的考察,也给了我们一个教训:没有更多的材料加进去,我们不可以从高级文化去得出一个可以推用到低级文化去的结论,以此,就是反转来也是不可以的。至于要假定造型艺术对于原始民族的意义是和对于文明社会的意义差不多重要的,却没有什么理由可作根据。要知道造型艺术的社会影响,在低级文明中是如何的轻微,只要看对于造型艺术毫无所知的狩猎民族的文化性质,和那些有创造造型艺术经验的狩猎民族的文化性质,并没有主要的不同之点的这个事实,就可证明。其中也有百几张战争图画,例如那些留给后代以部落史实的南非人战争图,或许有能使社会团结的力量。然而一般说,原始造型艺术的范围既太狭小,内容又简陋贫乏,要对社会有深刻的影响是不可能的。即此可知原始文化的工作原是多方面的,即使没有原始的造型艺术,它的基本性格一定仍旧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