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通事听罢关富一片言语,遂对伊藤一说。伊藤又让通事问那关富,说:“那侯元首、寇本良现在那里?”通事又问关富,关富说:“在云在霄府前门房报馆里住着。”通事又对伊藤以(一)学,伊藤遂与关富五百元钱,遂派了十几名巡警,让关富领着,去上云府拿寇本良、侯元首二人。以外又多给关富十元钱,作为酬劳。关富得了钱,遂领着巡警上云府拿人,这且不表。
再说这领事衙门,有一个茶童,名唤林中秀,本是韩国人,原先在侯弼报馆内当过茶童,皆因家贫,元首常周济他,后来因为别的原故,不在那处,就上日本领事衙门,与那振东三郎当茶童。当日听关富说元首与岳公是一党,他就知道伊藤一听这话,必不能干休。他偷着跑到元首报馆。这时候元首正与本良在那闲论伊藤这次来不知因为煞(啥)事,又见林中秀歇歇喘喘跑进来说:“你二人快逃命吧。”元首说:“因为甚么?”林中秀说:“伊藤自从岳公刺他以后,他就常常打听岳公的党羽。今天有一个关富,贪了五百元钱,说你二人与岳公一党,并把那做炸弹之事全都说了。我想日本人不久就要派人来拿你二人来了,要不速逃,恐怕性命难保。”
本良说:“事到其逼,就得躲躲为妙。”元首说:“可也是。”遂急忙备上一匹马,也靡顾拾道(掇)煞(啥),元首骑马,本良步行,师徒逃难而去。那林中秀也不回领事衙门,自己去了。
单说关富领着巡警,到了街口,撞着李九从那边来。关富说:“他二人在家没有?”李九说:“我早晨出来的,方才我迎着他二人,慌慌张张,望东北去了,你们快赶去吧,才走不远。”关富一听,可就领着巡警,扑奔东北赶下来了。
这关富本是一个古董星,只为那五百元钱把坏生。对着那振东三郎把话讲,硬说是元首、本良要革命。贼关富领着巡警报馆去,要捉那元首、本良人二名。不着(是)那林氏中秀把信送,他二人性命一个保不成。贼李九从中又把坏来使,关富他才领着巡警东北行。
他二人方才出了北门外,又听的后边人马喊连声。他二人一见势不好,急忙忙往前跑个凶。该着元首命运尽,坐下马忽然跌倒地流平。众巡警后边开枪打,可惜元首一命归阴城。寇本良迈开大步往前跑,你看他一溜栽花影无踪。本良他逃命不知何处往,只剩下元首死尸卧道中。可怜他一腔豪气从今尽,可怜他满腹经纶今日倾。再不能鼓动学生游美国,再不能飞(发)行报纸化群生。韩国里今日死了侯元首,少一个保国图存大英雄。可叹他从小伶仃命运苦,可叹他心志坚固赴美京,可叹他教练农备操乡勇,可叹他奇峰山上打贼丁。可叹他保全重根母子命,可叹他飘零在外好几冬,可叹他降志辱身没(设)祖帐,可叹他巧言义说金有声。种种的忧国忧民苦心志,落了个枪穿肚腹血溅身形。数十年英名一旦附流水,到(倒)把那恢天志气落场空。恨只恨贼子关富贪财贿,害的那元首义士好苦情。纵然是五百元钱将你买,也不该拿着仇人当恩公。这么人咱们中国也不少,要得着生吃他肉也不嫌腥。像这个狼心狗肺谁不恨,得到手就当把他性命坑。这些事咱们押下且不表,再把那关富贼子明一明。话说关富领着巡警,将侯元首打死,又去赶寇本良。那寇本良两条快腿,他们那能赶的上?
用枪打也莫(没)打着,只得将元首尸首,交于振东三郎,关富自己去了。单说伊藤听说将侯弼害死,心中甚是快乐。遂将岳公、侯弼二人的尸首,用棺椁盛殓了。说是此二人虽是刺我,到(倒)算你韩国两个志士,我不能不张大他二人的节义,这是伊藤邀买人心的法子。由着元首以(一)死本良以(一)逃,那平〔壤〕城里是宣讲所报馆全都无了,那伊藤越发的放心了。住了一个多月,就回了汉城不表。单说云府与岳家将他二人的棺椁领来,各人拉到各人家里。那侯元首的棺椁,云在霄接在府中,好好的祭奠祭奠。他那些门人朋友,都全来哭吊。后来选块吉地,埋葬起来。时人有诗赞侯元首曰:
身悲国弱血心兢,无过韩人元首公。
虽事未成身殒命,尚留忠义照韩京。
话说云府将元首埋葬以后,归至家中。光阴荏苒,不觉过了新年,这日云老夫(大)人正在书房观书,只见家人呈上一封信来。要知此信是从哪里来的,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云夫(大)人这日正在书房观书,只见家人呈上一封信来。他接过来一看,外皮上写着是从美国来的,遂启了封签,从头至尾,可就看起来了。
上写着:“叩禀父母尊前听,敬禀者孩儿名唤云落峰。愿父母膝下金安身康健,愿父母福祉多绥神气清。孩儿我于今离家五六载,在外边每思父母泪盈盈。上二年本良回家捎过信,赶以后永远未捎信一封。现如今我们全都毕了业,安重根榜上列了第一名。我大伙毕业全是最优等,昨日里领了毕业大文凭。不久的就要束装回家转,过不去三月就能到家中。望爹娘不要苦苦把儿盼,咱居(们)家不久就能得相逢。”右写着“阖家老幼均安泰。”左写着“愚儿落峰灯下冲(匆)。”云大人看罢落峰来的信,你看他急急忙忙后宅行。
话说云在霄看完了书信,急忙上了后宅,见了老夫人跟安母说道:“咱们那些游学生,不久要家来了。”安母急忙问道:“有信怎的?”在霄遂将落峰信中之话以(一)学,安母说道:“我儿今日可有还家之信了。”又听毕业考的第一,把个安母乐的无所措手足了。那云老夫人说:“妹妹,从今后别念诵你那重根长重根短了。”安母说:“不但是我就是嫂嫂,你也不必念诵盼望你那落峰儿了。”大家谈笑了一气,就专专等他们还家,这且不表。单说金有声、李相诸人毕了业,领了文凭,呆了几天,大伙全收拾了,一齐雇上火车回家。赶到海岸,又上了火船,饥餐渴饮,非只一日。这日到了仁川,一齐下了船,雇了几辆马车,将东西搬在车上。李相对着大众说道:“咱们大家到家,可千万要在社会上做事,断不可贪图富贵,把游学的目的扔在一边。”大家一齐说道:“兄长不必多劳,我们断不能广希富贵,忘了国家。”李相说:“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分手了吧。”于是各上了车子而去。
单说安重根、云落峰几人,坐上车子,夜宿晓行,不日到了平壤,各回各家。重根等到了云府,全家相见,欢天喜地,谈了些一路的景况,说了些美国的政治。这时候赵适中、孙子奇听说他们回来,也前来相瞧。大家会在一处,谈了一会,侯珍说:“我叔父跟寇老兄往那里去了?”云落峰、安重根也说道:“可是,怎么不见他几人呢?”孙子奇说:“要问他几人,你们不要急躁,听我慢慢的道来。”孙子奇未从开口带悲容,尊了声:“你们三位听分明:咱高丽归那日本国保护,那伊藤在咱国中统监升。用巧言买动咱国大元老,将权力全都夺在他手中。这权力一归伊藤不要紧,最可叹咱国人民受苦情。他行出别样坏事还可忍,青天白日奸淫妇女实难容。那一年岳公妻妹把亲串,又见了日本贼人来行凶。他妻妹因为这个丧了命,赶到那岳公回来眼气红。又加上咱国权力归日本,才惹起他那心机火一重。寇本良与他做子(了)三炸弹,一心要刺那统监名伊藤。到后来伊藤来此把事办,岳公他埋伏在这南门东。该着那伊藤老贼命不尽,炸弹子未曾伤着他身形。岳公他身被炸弹活崩死,落了个冤仇未报丧残生。”他三人一听这个话,齐说道:“我说岳公他怎么未来,原来如此,真是可惜。那炸子怎么就靡崩着那伊藤呢?真是使人遗恨。咱们游学的二十余人,未等做事,先伤了一位,真是让人伤心落泪呀。”云落峰说:“岳公既然如此,我那本良哥哥与咱们先生,他二人可是那里去了呢?”孙子奇说:“你不要急躁,听我一句的一句的道来。”
孙子奇复又开言把话明,“你三人不要急躁仔细听:咱先生在这城中开报馆,各处里劝化百姓有大功。也不知何人对那伊藤讲,说先生他是岳公党一名。又说那炸弹原是本良造,遂派了十数个儿巡警兵。上云府来就把他二人找,这时候有人到此把信通。他二人出离北门去逃难,后有那无数巡警把他攻。一枪儿将咱先生活打死,寇本良逃难不知奔何程。”
他三人一听元首丧了命,一个个垛(跺)足捶胸放悲声。这一个哭声叔父未见面,那一个哭声义父不相逢。这个说我兄不知何处去,最可叹先生一命归阴城。一齐的指着汉城泼口骂:“伊藤呀!害的我国好苦情!为什么我国权力你夺去,为什么让你国人来行凶,为什么奸淫我国好妇女,为什么监理财政警权争?种种的行凶作恶真可恨,我高丽将久坑于你手中。”重根说:“我父母当年受了日本害。”侯珍说:“不着那个我们那能外边行?看起来这个冤仇何日了,倒不如寻找伊藤把命凭(拼)。”他三人哭一气来骂一气,泪珠儿点点滴滴湿前胸。云夫人见他三人哭过甚,他这才走上前来劝一声。
话说他三人越哭越痛,云夫人急忙上前劝道:“你三人不要哭了。元首已经死了,哭也无益。不如养养你们的神思,想个方法,保全咱这国家,与元首报仇要紧。”他三人被云夫人劝了一会,这才不哭。侯珍又向子奇问道:“我叔父既被巡警打死,后来怎样呢?”子奇遂将伊藤怎么邀买人心,云大人怎么接来,埋葬于何处,对他学了一遍。重根说:“先生既死,带咱们这些情算是无以报了,明日预备下点祭礼,上他的坟墓上哭吊哭吊,尽尽咱们心不好吗?”落峰等说:“那怎不好呢?”于是大家又说了些国家事情,遂各自散去。到了次日,安重根、云落峰、侯珍、云氏叔侄,一共五人,拿了点祭礼,带了一个家人,到在元首坟上。一看孤坟三尺,荒草四围,心中甚是悲惨。重根急命家人摆上祭礼,他五人一齐点香行礼,坐在地下,可就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