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蒂告诉我,她的意中人当年得不到受教育的机会,现在写个小条都写不大明白。她说,如果他不那么注意拼音,不那么认真书写的话,那可能反而好一些;可是,他常常在一些短字中间添上很多不必要的字母,这样一来,那些字看起来就不象英文了。“他这样做本来是一番好意,”凯蒂说,“可是,真可怜,反而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于是凯蒂又进一步分析,象他这样的人,把一生的光阴都消磨在这个跳舞学校里,从早到晚,不是教课便是操劳家务,怎么能指望他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呢!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她在写信这件事情上吃过不少苦,她那点学问足够他们俩写信用的,而且只要他和蔼可亲,那比他有学问要好得多。“再说,我自己也没受过多少教育,也不该摆什么架子啊。”凯蒂说,“说真的,我懂的事情太少了,这倒要谢谢我妈!”
“现在就剩下你我和啤啤三个人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凯蒂接着说,“我这是故意等你看到普林斯以后才跟你说的,萨默森小姐。你很清楚我们家的情形。要想在我们那个家里学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好准备将来作普林斯的妻子,那简直是白费。我们家里乱得一塌糊涂,根本不可能学到什么;我以前也试过要在家里学一学,可是结果总是使我更灯Ⅱ泄气。因此,我就到别人家里去学——你猜跟谁?就是可怜的弗莱德小姐!一清早我就帮助她收拾屋子,洗刷鸟笼;给她烧咖啡(这当然是她教我的咯),我现在已经能把咖啡烧得很好,普林斯说,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咖啡,他还认为,老特维德洛甫先生虽然特别讲究这个,一定也会喜欢我烧的咖啡。我也能做点小布丁,懂得怎样买羊脖子肉,怎样买茶叶,买白糖,买黄油以及家里用的许多东西。我的针线活儿还是做得不好,”凯蒂说到这里,便看了看啤啤衣服上那些缝补过的地方,“不过,我将来也许能做好;我现在既然和普林斯订了婚,而且又学了这许多东西,我觉得自己的脾气比以前好了,对我妈也能原谅一些了。今天早晨,一看见你和克莱尔小姐穿得那么整齐、漂亮,而我和啤啤却都穿得那么寒酸,我心里觉得真难受}不过,总的来说,我想我的脾气已经比以前好一些,而且也能原谅我妈一些了。”
可怜的姑娘好不容易说出这番心里话来,真使我非常感动。“凯蒂,亲爱的,”我说,“我现在真喜欢你,我希望我们将来成为好朋友。…‘噢,真的吗?”凯蒂喊道;“那我太高兴了!”亲爱的凯蒂,”我说,“从现在起,我们就成为朋友吧,我们可以常常谈谈这些事情,可以找个适当的办法来解决。”凯蒂这时高兴得不得了。我用我那种老式的说法。尽可能安慰她,鼓励她;那一天,我觉得,只要老特维德洛甫先生能够体贴这个儿媳妇,那么他就是不把财产留给她的话,我也不会讨厌他了。
这时候,我们已经来到克鲁克先生的铺子门前,克鲁克先生住家的那扇门正开着。门柱上贴着一张招贴。说是三楼有一个房间出租。这使凯蒂想起一件事情,上楼的时候,她告诉我:前些日子那个房间的房客突然中毒身死,法院派人来验过尸,我们的朋友——那位瘦小的老太太,因为吓着了,还病了一场。那个空屋子的门窗都开着,我们往里看了看。这就是我上次来的时候,弗莱德小姐偷偷指给我看的那个黑洞洞的屋子。那地方现在没有人住,显得又冷清又凄惨,我不由得产生一种悲哀,甚至是恐怖的感觉。“你吓得脸都白了,”我们走出来的时候,凯蒂说,“还发抖呢!”我觉得好象在那屋子里着了凉。
我们刚才一路上边走边谈,走得很慢,因此,到得这里,我的监护人和婀达已经比我们先到。我们在弗莱德小姐那个顶楼会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看那些鸟儿。还有一个好意给弗莱德小姐看病的医生也在那里,他的态度又亲切又同情,正在炉火前和她愉快地谈着话。
“我给弗莱德小姐诊断完了,”那个医生走过来说。“弗莱德小姐的病已经好得多,明天就可以上她那个一心惦记着的法院去。我知道,法院的人都非常想念她。”
弗莱德小姐很高兴地接受了这番恭维,向我们大家行了一个屈膝礼。
“难得贾迪斯案的被监护人再度光临,”她说,“真是不胜荣幸!能够在寒舍接待荒凉山庄的主人贾迪斯先生,我感到实~在高兴l”她这时又特地向贾迪斯先生行了一个屈膝礼。“菲兹一贾迪斯,亲爱的,”看样子,这是她给凯蒂起的名字,而且一直是这样叫她,“特别欢迎你!”
“她当时病得厉害吗?”贾迪斯先生向那位给他看病的医生问道。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弗莱德小姐倒是听见了,她亲自回答。
“噢,真难受!噢,难受极了,”她说,好象在吐露什么秘密似的。“并不是有什么疼痛,你知道不?——而是不舒服。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神经方面,神经!原因是,”她压低了声音,颤颤巍巍地说,“我们这里死了一个人。在那个屋子里发现了毒药。碰到这种可怕的事情,我真受不了,我当时给吓坏了,只有伍德科特先生知道我吓得多么厉害。这位就是我的医生伍德科特先生!”她郑重其事地介绍说,“这几位是贾迪斯案的被监护人,这位是荒凉山庄的主人贾迪斯先生,这位是菲兹一贾迪斯!”
“弗莱德小姐谈到自己的病情时,向来是说得很详细的。”伍德科特先生用一种很严肃的声调说;他在对我们说话的同时,好象也在讨她的欢心似的,而且还用手轻轻按着她的胳臂。“她在这里突然被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给吓着了,由于心里难过和激动,就病倒了。不过,碰到这样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就是胆子比她壮的人也可能吓着的。那天一出事,她就把我找来了,可是已经太晚了,我已经没法救活那位不幸的人。为了弥补这个损失,从那时候起,我就经常到这里来给她帮点忙。”
“他是医学界心肠最好的医生,”弗莱德小姐低声跟我说。“我盼望审判。世界末日的审判。到了那一天,我就要分赠我的遗产了。”
“过一两天她的健康就会恢复,”伍德科特先生带着一副很亲切的笑容望着她说。“总而言之,她的身体一定会很好。你们听说她最近交了好运了吗?”
“奇怪极了!”弗莱德小姐快活地笑着说。“这种事你们真是想也想不到,亲爱的!每到星期六,快嘴肯吉或者是他的办事员格皮,就交给我一张几个先令的支票。说真的,那是先令啊!支票上的钱数每次都是一样。每天一个先令。现在你们明白了吧!时间准极了,不是吗?是——的!你们说,这些支票是谁送来的?这个问题很重要。确实很重要。我把我的想法给你们说说好不好?我认为,”弗莱德小姐说到这里,往后退了一步,现出深知底细的样子,同时还意味深长地用右手的食指比划着,“这些支票是大法官送来给我的,因为他知道他那个大印揭开的时间太长了(这个时间也实在太长了!)。他要一直送到世界末日审判那一天。你瞧,这实在太好了。他这样做就等于承认自己办事的确有点拖拉,耽误了别人的时间。妙极了!那天我带着我的文件上法院去——我总是按时上法院的,我就为了这件事情观察过他的神色,而他也差不多承认了。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我从我的座位上向他笑了笑,他从他的座位上向我笑了笑。可是,不管怎么说吧,我这次的运气真不小,是不是?在花钱方面,菲兹一贾迪斯还替我安排得很好。噢,说真的,安排得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