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有多少和本案无关的人,被贾迪斯控贾迪斯案伸出来的脏手所糟蹋、所败坏,那可是个很难弄清的问题。上自推事——在他那成堆成堆的档案上,贾迪斯控贾迪斯案的那些布满灰尘的证件已经揉得不成样子——下至“六书记官办公厅”的抄写员——他在那个一成不变的标题下抄写了多少万页大法官庭的对开纸——谁的性格也没有因此而改好。什么欺诈蒙骗、推托闪避、拖延时间、毁弃证件、制造纠纷和种种的弄虚作假,这一切决不会起什么好影响的。就连律师的那些听差——他们很早很早就学会说:契士尔先生、米士尔先生之流,现在正有客人,而且在晚饭前还有许多约会,从而把那些可怜的起诉人拒于门外——也可能在贾迪斯控贾迪斯一案中,变得更加缺德、更加诡诈。这场官司的财产管理人固然发了一大笔横财,但同时也变得不信任自己的母亲,瞧不起自己的同行了。契士尔、米士尔之流已经养成一种习惯,含含糊糊地表示,要去调查这件悬而未解的小事,并且等贾迪斯控贾迪斯案了结以后,还要看看对那受了亏待的德里士尔能够帮个什么忙。这件不幸的讼案所造成的逃避责任和勒索钱财的事,真是形形色色,遍及各地;甚至那些和这害人的案子毫无关系、而只从它的表面去默察它的来龙去脉的人,也在不知不觉之中采取了马马虎虎的态度,对坏事置之不理,听任坏事向坏里发展,而且还有了马马虎虎的想法,认为世人一旦误入歧途,就必然自甘堕落,再也不会走上正道了。
就在这满街泥泞、满天迷雾之中,大法官坐在他那大法官庭里。坦格尔先生,”大法官招呼了一声,他刚才听了那位博学之士的雄辩,感到有点坐立不安。
“阁下,”坦格尔先生说。关于贾迪斯控贾迪斯案,坦格尔先生比谁都知道得多。他就是因为这件案子出名的——看样子,他离开学校以后,除了研究这个案子,根本就不看别的书。
“你的辩论快结束了吧?”
“阁下,还没有——争执点很多——我有义务要提出来,阁下。”坦格尔先生轻轻答道。
“我想,还有好几位辩护士要发言吧。”大法官微笑着说。
这里有坦格尔先生的十八个博学的朋友,每人带着一千八百张简短的材料摘要,象钢琴的十八个琴锤似的突然站了起来,鞠了十八个躬,一下子又坐到十八个阴暗的地方去了。
“在两周后的星期三,我们再继续进行审问,”大法官说。因为争执的问题只是诉讼费的问题,那不过是本案这么一株大树上的一棵幼芽,必然会在日内得到解决的。
大法官起座,出庭的律师起座,拘留犯匆匆被押上前去;从希罗普郡来的那个人大声喊道:“阁下!”权标司、护法吏和王室财务官们怒喝了一声“肃静”,向那个从希罗普郡来的人皱皱眉头。
“关于,”大法官就贾迪斯控贾迪斯案继续说道:“那个年轻姑娘——”
“那个少年——请阁下原谅,”坦格尔先生过早地说。
“关于,”大法官这次说得特别清楚,“那个年轻姑娘和那个少年,那两个年轻人,”
坦格尔先生哑口无言了。
“我吩咐他们今天来见我,现在,他们正在我的办公室里,我要去见见他们,亲自看看我这次安排他们跟他们叔叔住在一起是不是合适。”
坦格尔先生又站起来。
“请阁下原谅——他们的叔叔已经死了……
“跟他们的,”大法官透过眼镜看了看案头的文件,“祖父住在一起。”
“请阁下原谅——他们的祖父性子急——已经自杀身死了。”
忽然间,一个身材矮小、声音非常低沉的辩护士,在雾沉沉的后边,神气活现地站起来,说道;“请阁下允许我说两句话,我是替他出庭的。他是一个远房表亲。此刻我不准备向法庭报告,他究竟是隔了几房的表亲,不过他的确是个表亲……
这一番说得象悼词似的话,还在屋顶的椽子间回响着,那个矮小的辩护士就已经坐了下去,而且连浓雾也不知他的去向了。人们都在找他,但是谁也看不见他。
“我要和这两个年轻人谈谈,”大法官重新说道,“关于他们跟表亲住在一起这个问题,我要亲自查问清楚。明早开庭,我就提出这件事。”
大法官正准备向出庭的律师点头示意,那个拘留犯就被带上来了。拘留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所以只好立刻把他押回监狱。从希罗普郡来的那个人居然敢再次喊冤,高呼一声“阁下!”可是大法官已经注意到他,便机警地退了出去。别的人也很快退出。一批蓝布袋装上沉甸甸的卷宗,由书记官拿走;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婆也带着她的所谓文件走了,空荡荡的法庭便上了锁。如果这个法庭所作的种种不公正的判决和所造成的种种灾难,能这样给锁起来,而且统统付之一炬,那么除了贾迪斯控贾迪斯案的当事人以外,其他案件的当事人也同样会获益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