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路无语,继续朝比亚里兹酒吧驶去。我们走进酒吧时,只见里面烟雾弥漫,酒客满堂。地板漆成黑白方格图案,设备是铬材料制成,室内家具陈设颇具艺术性。卡什推搡着我们走到一张围坐着五六个欧洲债券交易员的桌子旁,你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欧洲债券交易员。他们有高有矮,有老有少,一人一个模样,但他们全部神经兮兮的。眼珠子骨碌碌四处乱转,笑声乍起复又止息,很多人已未老先衰,年轻小伙子的脸上爬满了老头子的皱纹。
桌子上已经立着3个博林戈牌空酒瓶,彻底放松的时刻已经开始,卡什把我介绍给在座的各位。有一两个人向我投来疑惑的眼光。交易员对“客户”始终保持着警惕,就如客户也时刻对他们留有戒心一样,但这阵子人人都在纵情作乐,他们不想因为我的到来而败兴。他们对卡什报以热烈友好的欢迎,对乔则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幸运的是我没有被孤零零地甩在这伙人中间,卡什让我坐在桌子一头,他自己紧挨我坐着,我很感激他的保护。当交易员们隔着桌子互相叫喊时,我向卡什侧过身子。
“你经常和这些人一起喝酒吗?”
“偶尔,”他说。“使交易员高兴和使客户高兴一样重要。”
我呷了口香槟。“出租车里的那一幕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那是典型的乔式恶作剧。”卡什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他这人不可思议,真正的不可思议,当他像那样犯毛病时,最好是离他远远的。”
“不难想象,”我说。“他工作时不那样吧,对吗?”
“我想他还从来没在工作中伤害过人吧。”卡什说,“除了伤害他自己以外。”
“这话什么意思?”
“这个,我记得有一次他做多头的2千万美元的10年期欧洲债券。他在暗中操作,但是国库券市场却正在赊销,整整一个来小时,他一直在盯着汇率屏幕,等待着市场达到他的所有权水准,这样他就可以解套。突然,他的屏幕不动了,是终端连接出了什么问题,当时我在注视着他,他既没喊也没叫,他的脸上一点反应也没有,然后,他站起身来,照准屏幕抡起拳头打过去。他的手腕割破得相当严重,他只是抓起电话,赔本卖了他的证券后便走掉了,他的手血流如注,但他好像不在乎。”
“他原先在军队里呆过。在英国特种航空队,他们这样传说的,”卡什继续说,“当时有一天,他在北爱尔兰开枪打死了一个手无寸铁的16岁男孩。没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他知道那孩子赤手空拳,但是事后不久他就离开了军队。”
“他后来又怎么进了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
“噢,是一个美国前海军陆战队军官雇佣了他,那军官认为他找到了一个趣味相投的人。现在,他已和我们一起干了四五年了。”
“他能干吗?”
“噢,是的,他不错,非常能干,是华尔街上最能干的。尽管没有一个人喜欢他,但他们只好容忍着。他头脑非常敏锐,对价值的嗅觉非常灵敏,但是我尽量不让他和客户打交道。”
“除我以外?”我说。
“是的,对不起。”卡什喝了一口啤酒,向前倾过身子。“对了,你说你有急事要和我谈,你想谈什么事情?”
我把我与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检查官鲍恩的谈话告诉了卡什。
卡什仔细听着,当我讲完后,他吹了声口哨。“你最好得小心点儿,那个鲍恩是个好管闲事的杂种,他不会轻易放过什么事的。”
“卡什,关于这些事,你知道些什么?”我问。
“这个嘛,什么也不知道,”他说,天真无邪的样子,就像餐衣口袋里装了一盒香烟被当场抓住的学童一样。
“噢,行了,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我坚持不放过他。“那些债券你是为谁买的?不是DGB,对吧?一定是别的什么人。”
“饶了我吧,保罗。你知道我不能告诉你。”
“胡说。你当然能够告诉我,我不是开玩笑,你知道是谁在宣布收购之前买了那些石膏股份?”
“哎呀,保罗,我打心眼里是愿意帮你的,”卡什说,仍然是那副天真可爱的模样,“但是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关于股价上涨的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在为谁买债券,是另一个推销员与交易另一方谈的。”
我只好作罢,卡什是个职业撒谎专家,他天天在撒谎,他为此挣钱不少,我看得出来,他是不会让步的。我不知道他仅仅是在隐瞒石膏债券买主的身分,还是背后有更多的名堂。
我们默默地坐在那儿,看着周围的那一群活宝。这会儿,他们更加恣意无状了,谈话内容已离开债券,扯到了女人身上和办公室里的流言蜚语。
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过来坐到我和卡什身边,我虽然想和他谈谈,但他坐在我身旁却使我有点儿紧张不安,他这人难以琢磨,而且非常危险。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他问道,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我的脸。他显然已经喝醉了,不过口齿还算清楚,但是说话慢得出奇,而且拿腔作势。
“噢,看到我的对手们精力充沛真高兴。”我不合时宜地说。
乔在慢慢地大口喝着香槟酒时,眼睛也一直没离开我的脸。噢,天哪,我心中暗想,他认出我来了。
卡什竭力打破僵局。“你知道吗,保罗曾是一名奥林匹克田径运动员,”他说。“你记得保罗·默里吗?跑800米的?几年前他得了一枚铜牌。”
“哦,是吗?”乔说,依然盯着我看。“我说我怎么认得这面孔哩。我自己也是田径爱好者,你仍坚持锻炼吗?”
“说不上,”我说,“我有时还跑一跑,但主要为了放松放松,谈不上锻炼。”
“什么时候我们应该赛一赛,”乔直截了当地说。
我一时拿不准该如何作答,自从乔落座以后,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我的脸,这使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我想他总眨过眼吧,但是,即便是如此,我也没有注意到。
我环视着屋里,想甩掉他的凝视,但这没用。
“这么说,你为德琼工作?”他说。
“是的。”
“汉密尔顿·麦肯齐是个杂种,是不是?”
我放声大笑,尽力保持随便的语气,“他看起来也许是那样,但实际上他是个很好的老板,而且他还是一个出色的有价证券组合管理者。”
“不,他不是。他是个骗子,是个杂种。”
对此我似乎不能多说什么了。
“戴比那个婊子曾为你工作,对不对?”
我没有作声。乔继续说:“我听说几天前她掉进河里了。惨哪!”他不带感情地慢慢说出这一番话,最后一句分明是令人不快的反话,我假装没有注意。
“是啊,是个可怕的悲剧。”我说。
“你睡过她吗?”
“没有,当然没有。”我强忍着,控制住了涌上心头的怒火。我迎着他的目光,也狠狠地瞪着他。
“你没有?那倒滑稽了,其他人个个睡过,”乔说,嘴角拧出一丝淫笑。“那个戴比,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她总是要那个要个没完。我自己就干过她几次,荡妇。”他笑得更加猥亵了。
桌上的人都不吱声,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我,我知道他在激我,一心想打架,我生气了。
我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只是扬脸看着我,嘴角上依然挂着一丝淫笑。
就在那当儿,卡什推推我。“嗨,走吧,保罗。你对我说想早点睡觉的,咱们合乘一辆出租车走吧。”
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便由着他把我推出了酒吧。
“伙计,听我的,你最好别跟那家伙打架。”当我们钻进一辆经过的出租车时,卡什说道。“还算好。他想挑你打架,但没有成功。”
“无赖,”我说,“那家伙是个无赖。”我坐在出租车里,怒气难消。我脑海里浮想着,要不是卡什拦住我,我会在比亚里兹酒吧间对他干出些什么事来。
过了几分钟,我问卡什道:“他说的关于他和戴比的事是真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我想一两年以前,他和她交往过几个星期。但是,我想是戴比提出和他分手的,也许那就是他依然恼恨她的原因吧。”卡什碰碰我的胳膊。“我说,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是个好姑娘。”
“是的,”当出租车停在我的公寓外面时,我说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