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卡什在约翰·桑德斯的交易台旁边转来转去,觉得十分有趣,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因为他突然冲到不远处一张空台子上去打电话,我猜得出他是给谁打电话。
离拍卖还有2分钟时,弗雷德接到一个名为邦克希尔共同基金投资公司打来的电话。
“喂,弗雷德,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彼得。但是,我想这次拍卖会也许好不了,我的买主没有一个感兴趣的。”
“你认为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会采取什么行动?”名叫彼得的那个人问道。
“我当然不知道,但是我想我们不会全力竞价的。”
彼得咕哝了一声,表示感谢,随后挂了电话。
“你为什么那样对他说?”我问。
弗雷德抿嘴轻笑。“噢,每次拍卖之前,他总要打电话给所有的投资银行,他是个肚里存不住话的漏嘴。如果我把我们的真实打算告诉他的活,马上就会传遍整个华尔街。”
时钟在一秒一秒地走向1点钟,整个交易室陷入一片沉寂,要过10来分钟,拍卖结果才开始揭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扬声器响了起来。“好,看来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拥有了这批债券的全部90亿美元。去给客户打电话,向他们通报情况吧,把那些卖空的人吓个半死。”
我环顾四周,人人脸上洋溢着微笑,推销员们则在热切地给客户打电话,告诉他们拍卖的结果。转眼之间,弗雷德的交易台屏幕上的绿色数字开始闪烁,表明行情开始上涨了。
那一天,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和它的最惠客户都发了一笔大财。
午餐时我迟到了几分钟,就餐地点是在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一个餐厅里,该餐厅位于第46层,装饰得富丽堂皇。在这个高度望出去,大楼与港口之间的楼房一览无遗。我以前还从未有幸目睹纽约港如此壮观的景色。阳光照射在浅灰色的海面上,渡轮在斯塔腾岛和就位于楼下的终点站之间来回穿梭奔忙,自由女神像目空一切地举着火炬指向我们,对嗡嗡盘旋于她耳畔的两架直升飞机毫不在意。在远方,韦拉扎诺大桥优美的曲线横跨于地平线上,成了十余艘驶往大西洋的船只的汇聚点。
“在其他任何地方,在风景如此美丽的餐馆用餐,你都得付几百个美元,”劳埃德说着,向我走了过来。
我真傻,一时竟未意识到这景色是有金钱价值的。
卡什在劳埃德身后,他旁边是个约莫35岁,架着一副深度眼镜的矮个子秃头男子。
看见卡什使我感到恶心。我为自己曾被他那性情温和,亲切友善的假象所欺骗感到十分恼火。但是,我必须像往常一样与他寒暄交谈,忘却他对德琼公司的所作所为,忘掉他可能对戴比干的事。
“你好,保罗。怎么样?”他声若洪钟地说道,一边伸出手来。
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握住了伸过来的手。我立即振作起来答道:“噢,我很好。你这儿的同事们非常友好,领我转了转。”
“好,好,”卡什说。“来,你今天上午已经见过劳埃德了,但是,我想你还没有见过我的老朋友迪克·韦杰尔。”
那个矮个子秃头男人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朝我不自然地假假一笑。“幸会,幸会,”他说。“卡什的客户都是我的朋友。”
“好了,我们干吗不坐下来?”劳埃德说。“你想喝点什么,保罗?冰冻茶?”
我忘了在华尔街各投资银行用午餐是绝对禁酒的,我发觉难以适应美国人午餐时喝冷茶的习惯,不过,我想他们会觉得英国人喝温啤酒的习惯也让人难以理解,我想我应该入乡随俗,把自己看作他们中的一员。“冰冻茶很好,谢谢,”我说。
好一阵子,大家的话题都囿于这种场合下的那些老生常谈,不外乎于英国的天气,现在哪家航空公司最好,市场如何冷清,赚钱如何不易等等。
我环顾餐厅四周,看了看其他就餐者,他们的举动与周围摄人魂魄的景色格格不入。无论是肌肉发达的大块头,还是瘦小结实的矮个子,一个个都在狼吞虎咽地大啖其食,用叉子将撕成碎块的牛排胡乱塞进几乎贴到桌面的嘴里。在四周寂静的气氛里,他们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和谐。人们的交谈也不像普通餐馆里那种无拘无束的低声细语,而是一阵阵断断续续的窃窃耳语。我看见还有几个客户也与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高层管理人员坐在一起。客人们与他们的东道主在积极进取方面所表现出的差别在20英尺开外就看得清清楚楚。
当我的目光掠过整个餐厅时,我注意到了我们对面角落里一张小桌子前一个男人的侧影,他背朝着我,但他正转脸与他左边的人说话,我熟悉那个侧影,乔·芬利。
与他同桌用餐的人中肯定有谁注意到了我在盯着他看,因为乔转过身来,瞪眼看着我。他翘起嘴角,像那次在船上见到我时一样,飞快地显出假惺惺的微笑,接着,转过身去继续吃饭。
乔究竟在这儿干什么?在纽约要与卡什打交道就够头痛的了,而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乔。
我向卡什探过身子。“那边那人不是乔·芬利吗?”
“对,是他,”卡什说。
“他在这儿干什么?”
“和我们大家一样。在纽约逗留几天,然后去亚利桑那开会。”
“但你没告诉我他要来,”我说。
卡什看上去好像迷惑不解。接着,他大笑起来。“嗨,保罗,我不可能把参加这个该死的会议的每个人的名字都告诉你呀。有我和凯茜关照你,你还需要什么?”
卡什当然言之有理,但是乔的出现仍然令我烦恼不安。
韦杰尔朝乔的桌子看过去。“那家伙无疑是个优秀交易员,或者说至少他名声极好。说到名声,你老板汉密尔顿·麦肯齐怎么样?我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了。”
我的目光从乔那绷得紧紧的身躯上收回,落在迪克·韦杰尔那张油光光、胖乎乎的圆脸上。“非常好,他在德琼公司干得很出色,我们的客户都很喜欢他,那些对他的表现印象颇佳的投资人的钱正滚滚而来。”
“他历来就是个精明能干的家伙,”韦杰尔说。“我们是哈佛商学院的同窗。后来,他加盟德琼公司,我进了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工作?”我问。
韦杰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很高兴有机会谈起他最喜爱的话题,于是,开始说道:“这个嘛,我过去是个推销员,负责西南地区的帐户。在这方面我干得很不错,但是,我觉得这工作没有挑战性,不能充分发挥我的才能。你知道,推销工作的活动范围相当狭窄。”听到这话,桌上的两个推销员有些不自然的神情,但是,韦杰尔全然不顾,仍继续往下讲。
“所以,我在公司融资部找份工作,负责私人配售债券,我们发现有时候某个特定投资者希望根据他的需要专门发行某种债券。于是,我便找一家公司发行这种债券,然后,私下里安排这家公司的人员与这个特定投资者,也许还有另外一两个投资者见面洽谈。那就是我怎么会来到这儿与卡什共事的经过。由于卡什与他的客户们有着十分良好的关系,我们合伙做了很多生意,尽量组织符合他们需要的交易。”
原来这就是韦杰尔和卡什在特里蒙特资金公司那批私人配售债券中的关系。
“我对私人配售债券不太熟悉,”我说,“但是,这种债券为投资者提供的保护较少,是真的吗?美国发行的普通债券必须由证券交易委员会进行仔细审核。对私人配售债券应做的审核工作是由谁来做的呢?”
“噢,我们做,而且,我可以说,通过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办理私人配售债券的投资者能受到更好的保护。我们很讲原则,保罗,华尔街上首屈一指。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们的交易中从未有过任何越轨之举。”说罢,韦杰尔透过他厚厚的眼镜片直视着我的眼睛,又投来虚情假意的微笑。
“我想自从我到德琼公司工作以来,我们从来没有从你们手中买过私人配售债券,”我说。“在我到公司之前,我们买过吗?”
韦杰尔张嘴欲说,但又闭上了。他似乎一时语塞,这倒是很少见的。终于,他又开口了。“没有,我想你们没有买过。”
卡什打断他的话。“得了,迪克。你不记得特里蒙特资金公司那笔交易啦,收益率极高的3A级债券,一笔油水很大的交易,我把半数卖给了德琼公司。”
“噢,对了,我想起来了,”韦杰尔说。“不错,那是笔好买卖,保罗,你见过这种债券吗?”
“我在我们的有价证券组合中见过这种债券,”我说,“但我对细节情况并不熟悉,你能再告诉我一点这种债券的情况吗?”
韦杰尔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但是卡什给他解了围。他热情地告诉了我那笔交易的所有情况,以及本州银行的担保如何使该交易具有可靠的信用。“那是我迄今为止做过的最好的交易之一,”卡什最后说道。
“非常有意思,”我说。我转向韦杰尔问道:“你是怎样撮合那样一笔交易的?”
韦杰尔看起来更加不自在了。“在公司融资部工作必须注意的问题之一是,你有责任为有关各方保守秘密。我们订下了规矩,永远不谈论某宗交易的细节,即便是在交易结束之后也缄口不谈。”
“胡说些什么呀,迪克,”卡什说。“你不是最喜欢谈论自己做的交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