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杰尔并不觉得这话有趣。“卡什,你爱说什么只管说,不关我的事,但是,我认为这是不符合职业道德的。我的前任也许不遵守职业道德,但是我肯定不会步他的后尘。”
劳埃德打断了韦杰尔,突然发觉这话题触到了他的痛处。“呀,格里格·肖夫曼不是没有职业道德,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窝囊废,他没有胆量,我们有过一些非常不错的高风险债券交易,但他却拒绝去做,原因是他说这样做不道德。不道德!他以为我们是在干什么,办慈善机构啊?”劳埃德突然想起我在场,便克制住自己。“噢,保罗,别误会我的意思,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做的每一笔交易都是光明正大的。但是,如今要想在市场上生存下去,就必须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竞争者,肖夫曼这老兄就是不够心狠手辣。”
肖夫曼!我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我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想起来了,本州银行那人曾说过,在戴比死之前几个月,有一个叫肖夫曼的先生给他打过电话。
“这位肖夫曼先生是你的前任?”我问韦杰尔。
“对,”他答道。“他是个大好人。但是,如劳埃德所说,他不识时务,现在要做成一件事情,尤其是面对交易场上那种竞争,非得有杀手本能才行,这就是我所具备而他没有的东西。”
不知怎么,我完全相信韦杰尔具有这种杀手本能。“后来,他怎么样了?”我问道。
“大约两年前,他被调到我们的文献资料部,迪克接替了他的位置,”劳埃德说。
“他现在还为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工作吗?”我问。
一阵沉默,其他人指望着劳埃德打破僵局。最后,他满足了他们的心愿。“不,”劳埃德说。“几个月前的一天,他没有来上班,他就这么销声匿迹了,警察没能发现他的任何踪迹,他也许死在哪个僻静的小胡同里了吧,如今这个城市是个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
“他们查明了是谁干的吗?”我问。
“他们甚至不能肯定他是否死了,警察认为他在街上被人见财起意谋杀的可能性最大。”
警察也许会这样想。但是,我觉得非常奇怪,给本州银行打过电话,询问有关为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担保之事的两个人现在都死了。我不无震惊地想到,现在此事已经有了第三个知情者。
我。
“住在城里就是这个样子,”韦杰尔说,伸出一个指头朝我晃了晃。“我过去一直住在城里,后来感到太危险了,现在我住在郊区,新泽西州蒙特克莱尔,现在日子过得安全多了,不过,现在上班路上花的时间可多多了。”
话题转到了上下班所花的时间上,而后,又谈到韦杰尔是多么才华出众。最后午餐终于结束了,我和劳埃德下楼回到了交易场地,我朝汤米的交易台信步走过去。
“午餐很丰盛吧?”汤米咧嘴笑笑。
我扮了个鬼脸。
“你恐怕找不到比这帮人更好的了,”汤米说。“劳埃德·哈宾,卡什·卡拉汉,还有可恶的迪克·韦杰尔。”
“我不得不承认,我发现他非常令人讨厌,”我说。
“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宝货之一,”汤米说。
我微微一笑,我指了指汤米的电话。“要是我看着你工作,你介意吗?”我问。
“不,”他拿起电话,示意我拿起另一个听筒。
我听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与客户打交道非常得体,听上去他对所有客户都很友好,愿意为他们服务,但是,对每个客户的态度又有着微妙的变化,对有的人非常亲切,对有的人又不十分热情。他快捷有效地为客户们提供大量信息,他似乎对他们手中持有什么债券知道得一清二楚,尽管有些人想尽力瞒着他,他丝毫没有要把梅西债券——这是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错误买进并千方百计想抛出去的一种债券——推销出去的意思,他是一名优秀推销员。
约莫1小时之后,劳埃德过来轻轻拍了拍汤米的肩膀,打断了我们。“能跟你说两句话吗?”他问道。
“当然,”汤米说,于是,他们转过一个角落不见了,我站了大约一两分钟,然后坐到汤米的椅子上,观察着周围发生的事情。
几分钟之后,劳埃德回来了。我作出要起身的架式,但劳埃德示意我坐着别动。
“你坐,保罗,”他说,“你要是愿意的话,今天下午剩余时间里你就使用那张交易台好啦。我们研究部主任马上就会来照应你的。”
我虽然想问他汤米上哪儿去了,但是冥冥之中我似乎觉得不问为好,汤米交易台周围的推销员们在悄悄地看着我。我好像觉得他们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坐在其上的那把椅子——汤米的椅子。
我觉得我坐在那儿仿佛是在亵渎一座坟墓,我赶紧跳下椅子,我感到有点儿犯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四周的人谁也不理睬我。我真想告诉他们,汤米的离去并不是我的过错。
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汤米不走运,这种倒霉事原本完全有可能会降临于他们中某人的头上。汤米在5分钟之内就走过了从成功的推销员到失败的历程,他们可不愿被人认为与那个失败有什么关联。他们不想与之有任何干系,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想这样。
一个身穿灰色工装裤,抱着一个蓝色大板条箱的男人走到我跟前。“这是马斯特逊先生的交易台吗?”他问道。
我点点头,他把看上去属于私人的物件全都仔细地放进板条箱内。当他拖着板条箱离去时,我突然发现他漏掉了汤米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嗨!”我喊道,但他没听见,我的英国口音在那偌大的美国证券交易室里听起来是那么不和谐,引得好几个人转过头来看我,不过,当然不是坐得离我最近的那些人,他们对我的存在保持着视而不见的态度。
终于,研究部主任使我摆脱了尴尬处境,他来把我带走了。那天下午的剩余时间里,我与几个分析员进行了交谈,我们谈论了各种不同高风险债券的利弊优劣。我发现这个话题十分有趣,识别区分那些有可能获得成功的公司和那些有可能遭致失败的公司是一种挑战,这种挑战既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我从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分析员们身上学到了许多我日后可以使用的知识。
大约5点半时,我结束了与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各类人员的见面和交谈。我回到交易室向劳埃德告别,见他没有提到汤米,我便说道:“如果你见到汤米,请代我向他问好,祝他好运。”
“我会的,”劳埃德说,“这小伙子很不错。”
我随他走向电梯,尽力不显露出怒色。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似乎培育出了一些非常令人讨厌的人:卡什·卡拉汉,迪克·韦杰尔和劳埃德·哈宾。我想有时候是需要解雇一些人。但是,我怀疑和蔼亲切、事业有成的汤米是否也该被解雇。实际上,他不仅仅是被解雇了,甚至在那个下午还未结束之前,人们对他的记忆和他的一切痕迹就已从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彻底消失了。
当我和劳埃德道别时,我再次使他那铁钳般的握手未能得逞,这令我心中略感欣慰。
我走进电梯,里面空无一人。电梯门一关上,我便发出一声长叹。这一天与一帮冷酷无情的狗杂种打交道,我已经腻烦透顶,再也无法容忍了。
电梯降下一层便停住了。门打开,凯茜那高挑身材闪了进来,我的心一沉,我觉得自己连客套寒暄的力气都没了,更不用说发议论了。凯茜对与我相遇似乎也没有流露出十分高兴的神情,实际上,她看起来非常生气,她两颊通红,下嘴唇不停地哆嗦着。
“今天过得不愉快?”我说。
“糟透了,”她说。
“这地方是险恶之地。”
“可怕极了。”
“这儿有些人简直是坏透了。”
“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她说。她看着我,微微一笑。
“你想喝点什么吗?”我一时冲动地问道。
她犹豫了一下,“噢,为什么不呢?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酒吧吗?”
于是,我们便去了弗朗西丝酒吧,那是一幢红砖老楼,坐落在百老汇大街栉比鳞次的摩天大楼之间,里面气氛温馨,光线暗淡,我们落座后要了两杯啤酒。
“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凯茜吞吞吐吐。“算是性格不合发生了冲突吧。”
“你被打败了?”
凯茜叹了口气,向后仰靠在椅子上。“我刚才和卡什大干了一场,”凯茜说。“尽管他表面看上去很和蔼,但为他干活可不容易。”
“他干了些什么事?”
“老一套鬼把戏,卡什企图欺骗我们的一个客户,纽约的交易台在为一家不可靠的保险公司做5千万美元的多头债券交易。今天上午纽约的《华尔街日报》刊登了一些有关这方面的坏消息,所以价格在明显下跌,我们的交易员们无法出手这些债券。”
她那修长纤细的手指不停地摆弄着她面前的啤酒杯垫。“嗯,这正是卡什讨好纽约老板们的机会。于是,他打电话给我们伦敦的一个客户,编造无稽之谈,说那篇报道有误,说该保险公司的实际情况要比人们想象的好得多。他们相信了他的谎言,都积极地购买这种债券,当他们为这种债券开价时,很快就会发现铸成了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