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步沉重地在花园里转悠了半小时,然后又折回大楼里面,穿过大堂时,我左顾右盼,心想或许会看见她,我如愿以偿了,她正穿过巨大的门廊,径直朝饭店外走去。我急忙追过去,在小岛之间的一座桥上赶上了她。
“你好,”我说。
“你好,”她说着,加快了步伐。
“我想和你谈谈。”
“眼下,我恐怕没有时间,我有急事,也许以后可以和你谈谈。”
我加大了步子,挡在她前面。“听着,”我说。“我必须和你谈谈,我迟早总是要和你谈的,所以最好还是现在就谈,否则,你无法摆脱我的,好吗?”
凯茜眉峰紧蹙地看着我,她点点头。“好吧。”
我们正站在一个小岛上,旁边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我们坐了下来。
“我只是想把一切都弄明白,”我说。“在过去几天里,我觉得我正在开始了解你,真正地了解你。而且,我越了解你,就越喜爱我看到的一切,我和你很般配,这一点我很清楚,我想你也清楚。所以我需要弄明白。”
凯茜目光直视前方。“弄明白什么?”
“弄明白出了什么差错,弄明白今天上午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弄明白现在你为什么不想和我说话。”
凯茜双颊红晕淡起。“我并没有设法躲开你,我只是已同意了做别的事,就是这么回事。”她看见了我脸上的神色,我等着,最后,她叹了口气。“你是对的,你的确应该讨个说法。”
她依然不看着我,而是凝视着她前面一棵移植的棕榈树。“我渐渐喜欢有你作伴,和你在一起很有乐趣,当你不在我身边时,我发现自己总是在期盼着下一次与你见面的时刻。”
我对她微笑着,她仍然不看我的眼睛。“我也有同感,”我说。“那是什么问题呢?”
“在来这儿的飞机上,我坐在韦杰尔旁边,我们谈天闲聊,说到了你。”她的两只手不断地握紧又松开,眼睛就是不看我。“他说他认为你我之间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他说他不喜欢这样,还说这不符合职业道德,对我的职业生涯没有好处。”
我怒火中烧。“韦杰尔恨我,这你是知道的,他想他的,这有什么关系?”
凯茜低声继续说道:“他说如果这事再继续下去,就要解雇我。”
我火冒三丈。“简直荒唐,他不能解雇你。”
“噢,能的,他能解雇我,他和卡什是老朋友,记得吗?他说他会和卡什联系,保证我不再见你。他说我是否能在公司干下去还是个疑问,并说只要他和卡什稍稍从中作梗,他们便会将我解雇。”
“他在吓唬人。”
凯茜朝我转过脸来,眼睛里燃着怒火。“不,他不是在吓唬人。你说得很对,他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事实上,他恨你,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但是根据他对你的所言所行,你完全可以使他被炒鱿鱼。”
凯茜淡淡一笑。“你要控告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职员性骚扰,除非你是疯子。即使我赢了官司,我也一切都完了。”
“噢,那就让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见鬼去吧,反正你讨厌这个银行,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所以让他们见鬼去吧。”
从凯茜的反应中,我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话。“你说得倒轻巧,”她说。“我们现在谈论的是我的职业,你知道干这一行的女人是多么不容易,人们不把你当回事,像韦杰尔之流的男人们把你当作一个荡妇,你的工作就是为公司勾引客户,我要证明韦杰尔的话是错的。我对这个工作倾注了许多心血,我苦苦奋斗取得了这些成绩,我决不会让这一切付诸东流的。”
“好吧,好吧,我道歉,”我说。“但是你应该按照你的生活来设计你的工作,而不是相反。”
“噢,我明白了。所以,当我遇到一个男人,并爱上他的时候,我就应该辞职,去上烹调和家政速成班。”凯茜的话音里满含讥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争辩道。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
争论变得越来越激烈,韦杰尔正在讹诈凯茜,使她离开我,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争辩的是妇女追求职业的权力问题,我搜肠刮肚地找词儿反驳她,但反应太慢了。
“听着,我原以为我喜欢你,但是我实际上并不真正了解你,”凯茜继续说下去。“我不打算为了你而使多年的工作毁于一旦,情况就是如此。”说罢,她站起来,转身快步走回电梯口。
我坐在长凳上,满腔怒火。我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我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不住地抖动,韦杰尔那个狗杂种!当我进一步发现了他在特里蒙特资金公司诈骗案的作用后,就更加蔑视鄙夷他了。他也许谋害了肖夫曼,他可能与戴比的死有牵连,他用最无耻的方法纠缠凯茜。现在,他又把她从我身边赶走了。这使我对他的蔑视变成了仇恨,我要抓住他的把柄,我要治得他服服贴贴。
我对凯茜也十分恼火,我日益喜爱的姑娘又变成了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个傲慢的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职业女性。但是,也许是我有失公允,期望凯茜为了我而冒砸饭碗的风险也许确实有悻常理,然而麻烦的是,我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显得有多么宽宏大量,坦然豁达,我也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打开了感情的防线,而凯茜和韦杰尔则粗暴地伤害了我袒露的情感。
我大步走进一间酒吧,要了一杯啤酒,根据安排,那天下午我们还要去参观几个发行高风险债券的卡西诺赌场,但我决定不去了。
我几分钟就喝光了杯中啤酒,又要了一杯,我的怒气开始慢慢平息下来。我打量了一下巨大的门廊,只见各色人等在那转来转去,有的行色匆匆,但大多数人只是在闲荡。我认出了其中一个人,当我看见那个身影从服务台向我走过来时,我呛了一口啤酒,是罗布!他究竟在这儿干什么?他应该在办公室里,或者应该在洪斯洛参加他的那个会议。
接着,我注意到了他一只臂弯里抱着的一大束黄色鲜花。啊呀,不好!我知道他为什么在这儿了。在格洛赛斯特-阿姆斯小酒店共饮的那天晚上,他曾对我说过要作出一个富有戏剧性的姿态,他正在履行自己的诺言。
他步伐坚定地大步走过来,他来到我面前时并没有停步,只是咧嘴一笑。“闭上你的嘴,保罗,天知道这种地方会有什么样的小虫子爬进你嘴里。”他边说边大步流星经过我身边,向电梯走去。
我这才意识到由于惊讶我的嘴确实张得老大,我闭上嘴,看着他消失在电梯里。
我撑在吧台上,等着罗布回来,她会对他说些什么呢?在我们的谈话之后,她不可能接受他的求爱,是吗?或者她会接受?这个念头占据了我的脑子,我感到毛骨悚然。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颇具戏剧性的姿态,但是,凯茜是个明智的姑娘,她不会上钩的,是吗?
我两眼盯着电梯口,熬过了折磨人的10分钟。我终于看见罗布从一架电梯中冒出来了。他见我在吧台边,便穿过连接小岛的人行通道朝我坐的地方走过来,他不露声色,我判断不出他是兴高采烈还是灰心丧气,他显然是在故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为什么?
他走了过来,就在我面前站定,一声不响。说话呀!我真想对他大叫一声,我需要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但我没有叫喊,只说了一句:“罗布,你好。”
“你这个小人,”他不紧不慢地说道,逼视着我的眼睛。
“怎么回事?”我说。“我做什么啦?”我能听到自己那底气不足嘶哑的声音。
“你这个十足的小人,”他又说道。“我遇见了一个我想与之共度今生的姑娘,我飞了6千英里赶到这儿来向她表白。然而,我发现了什么?我的朋友已经捷足先登,夺我所爱。”
“她把你的事全都告诉我了,”他痛苦地接着说。“最无耻的是,你明明知道我对她的感情,却假装你不喜欢她,试图让我放弃她,而你却始终在打她的主意。”我看见眼泪开始涌上罗布的双眼。
“罗布,不是那么回事……”我开口说道。
“见你的鬼去吧,”罗布啐了一口。“我忘不了这事,你休想逃得了,你们俩都跑不了,我要杀了她,也要宰了你。”他大发雷霆,把挡住他路的一堆椰子果踢得四处乱滚,把一只乳胶蜂鸟扔到地上团团打转。
我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要了一杯,罗布有什么权利对我如此发火?要是他以为凯茜会和他来往的话,那他一定是疯了,她以前曾经告诉过罗布她对他的看法。再说,我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没有刻意追求过她,我告诉罗布,说我不喜欢她时,我说的完全是大实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已经发生了,我对此也无能为力。
我以前从来没见罗布发过火,可刚才他看上去非常气愤。当他威胁说要杀我和凯茜时,看起来好像他真能说到做到似的,我不寒而栗,我想,罗布这家伙说发火就发火,但他消起火来可没那么快,他深深地受到了伤害,他不会忘记的,我感到不安起来,我本应该克制住自己,我应该意识到罗布对我和凯茜之间的任何关系都不会高兴的。
我慢慢地开始为他感到难过。可怜的家伙!到拉斯维加斯的机票一定花去了他一大笔积蓄,千里迢迢飞来求婚,却遭到拒绝,是够糟的了。不过,罗布以前曾多次被拒绝过,他对此已习以为常了,但发现一个朋友夹在他和他的求爱目标之间,一定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我想到应该去找他道个歉,不,那不会有用的,至少目前不管用,他不会相信我的话。实际上,那可能会加深他对我的恨,也许最好暂时避开他,但愿时间会愈合我们之间的裂痕。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至少凯茜没有答应罗布的求爱。实际上,他说她把我的事情全都告诉他了,她跟罗布说了些什么?她一定承认了我们之间有某种关系,某种纽带,不然的话,罗布不会如此大发脾气,也许她已决定抛弃对“有悖职业道德行为”的顾虑,也许她为向韦杰尔屈服而感到内疚,我想弄个明白。
我上楼回到房间里,给她打电话,她接了电话。“喂?”
“是我,”我说。“我不知道你对我们的谈话是否又仔细考虑过了,今晚请你吃饭的邀请仍然有效。”
“你们德琼公司的男人都是怎么回事?”她怒气冲冲地答道。“你们都这么粘乎,不,我今晚不想和你一块儿出去,我只想一个人留下来,过我自己的生活,做我自己的事情。行吗?”
“好吧,好吧,”我说,挂断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十分痛苦,起初只是稍稍有些为凯茜的处境担忧,到后来满脑子都是这些忧虑,我感到一切都太过分了;我失去了清醒思考的能力。
我从容房用餐服务部订了一份牛排和一瓶津芬德尔葡萄酒,吃饱喝足便上床睡觉,我眼睁睁地辗转反侧好几个小时,也许就一个小时。最后,由于酒精的麻醉以及混乱思绪和恐惧的搅扰,我的脑海停止了翻腾,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