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卡什的确不厌其烦地帮你开了个帐户?”
“这个,是的。但是,他是把我当作一个客户,为我提供帮助的。”我停顿了一下,竭力集中思想,我觉得自己陷入了困境,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脱身。最后,我只好重复了一遍事实真相。“我和戴比决定买股票的根据是我自己对这家公司所做的分析,我的分析表明它有可能被收购。我们两人以前都没有买过美国公司的股票,卡什似乎很自然就成了我们咨询的对象,事情就那么简单。”
汉密尔顿长久地注视着我。我心想,没有哪个人的判断力比汉密尔顿更强了,他会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但是,他没有完全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事来,我的确感到有些奇怪,”他开始说道。“但是证券协会十分肯定你和其他人做这笔交易是有内幕消息的。你说的对,他们没有结论性的证据。这种事情的起诉费用很贵,而且往往很难成功,但是,他们确实常常会毁了那些受牵连者的生活,不管他们是有罪还是清白无辜。”
他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他面前的桌子。“我还要考虑我们公司的利益。对于证券协会来说,要公布此事,甚至处罚我们,都不是难事,用不着我说你也清楚,这对那些把钱交给我们管理经营的机构会造成何种影响。如你所知,我们正在与一些潜在的日本客户进行磋商,他们对我们公司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我不允许那些磋商受到危害。”
他又抬起头来看看我。“因此,我做了一笔交易,鉴于目前这种情况,这是一个对与此事有牵连的各方都有利的交易。今天,我将接受你的辞呈。你将保留一个为期两个月的离职通知期,让你有充裕的时间在别处找到合适的工作。在此期间,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继续来上班,但你决不能代表公司进行交易,出了这个房间,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的辞职原因。”
“我很抱歉,”他说,“但对于我们大家,特别是对你,这是最佳处理办法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既成事实,采取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动作,德琼公司照常经营下去,就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似的。我对此毫无办法,这个事实很难使人接受。
“我要是不辞职怎么办?”我说。
“你这话问都不要问,”汉密尔顿说。
一时间,我觉得还应争辩几句,拒绝接受他的提议,并要求进行一次全面调查,但这毫无意义。我会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而现在这样,我至少还可以另找工作。
我一言不发,两眼直愣愣地盯着会议桌。我感觉到我两颊涨起了红潮。我突然百感交集,气愤、羞愧,以及一种深深的绝望情绪。我张口欲言又止,我深深地呼吸着,控制住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什么也别说,也不要使性子,要沉着镇定,离开这儿。
“好吧,”我嘶哑着嗓子说。我站起来,在汉密尔顿面前扭转身子,离开了会议室。我需要到交易台去拿一两样东西,电话号码之类的东西,我走进交易室,一切活动戛然而止。我能感觉到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看着我,我穿过极其令人难堪的气氛。我谁也不看,只是两眼盯着我的交易台,脸绷得紧紧的。我的脸颊依然发烫,我走到交易台前,把电话号码和两三件其他东西收拾起来放进公文包,走出交易室时,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天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现在我可不想为那种事操心。
我在大楼外面的街道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当我回到寓所时,至少我已经将心中沸腾的情感理出了头绪,我将把它们一个个分开来,各个击破。
首先对付愤怒,我气愤的是,自已被不公正地认定有罪,而竟没有机会为自己辩护。我被认定有罪是因为这个结论最容易为每个人所接受,还有一点我感到气愤的是,汉密尔顿竟然允许他们这样对待我,他肯定能够采取某些措施来保护我,在所有人中,汉密尔顿应该最能够拿出办法来摆脱这个困境,他已经让我看到了公司的光明前景,我认为我对于他来说比那更重要。然而,细想起来,我觉得汉密尔顿以他惯常的思维方式掂量出了顽强坚持到底的利弊,认为这种办法较为有利,尖声大叫“这不公平”是毫无意义的。
接下来是伤心,我已开始渐渐与德琼公司融为一体,我正在学习如何进行交易,并且爱上了这一行。虽然汉密尔顿的决定让我失望,但我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知识,要学的还很多,很难想象有谁能够成为像他那么好的老师。不过,至少我在德琼公司工作的这段时间使我相信,我喜欢做交易,井表明我有这方面的潜力。我只好另找雇主,重新开始了。
要是我找不到别的工作怎么办?想到这个念头,一阵恐慌冲上我的头脑,要是我再也不能从事证券交易怎么办?我觉得自己无法正视这种可能性。如果我要筹集资金为我母亲买房子的话,我也需要找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才行,没有工作而要筹措2万5千英镑,简直是异想天开。倘若梅布尔索普老爷把她赶出来,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我现在几乎都能想象得出我姐姐琳达脸上那轻蔑的表情,如果她知道了我无法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话。
不过,那阵恐慌很快便消失了,失业对于人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如果他们真有本事的话,很快就能找到新工作。
我生性倔强,我要是因为这一点点晦气就放弃证券交易工作的话,我就算不得一个男子汉,好运要靠自己去创造。当然,人有时也会背运,但是,只要坚持不懈努力下去,最后,好运总会向你招手微笑的。关键是不要气馁,不要失望;每当遇到了挫折,要加倍地努力工作。
于是,我抽出一叠纸,开始草拟一份找工作的行动计划,不到半小时,我便粗略地列出了一系列行动步骤,并十分自信一定会取得良好效果,马上行动。
我打电话给我认识的两位招聘顾问,并安排了约会。我花了几个小时润色加工我的简历。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招聘人员会很高兴有个新顾客,我认为我的简历看上去一点也不差。
第二天上午,问题开始出现了。我已拿定主意最好是先从那些我每天与之通话交谈的推销员们开始。他们也许会知道谁需要雇人,而且他们对我的能力也应该是比较了解的。经过一番仔细考虑之后,我首先给戴维·巴勒特打电话。他已经在证券市场滚打多年,人头很熟,应该比较了解情况。
于是,我拨通了哈里森兄弟公司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不是戴维,而是他的一个同事。他说戴维正忙着,但会回来的。我留下我的电话号码后便等待着。两小时过去了,他还没有打电话来,我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是戴维接的电话。
“你好,戴维,我是保罗,”我开始说道。
戴维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回答:“噢,你好,保罗。你从哪里打电话来?”
“从家里,你已经听说了?”
“是的,听说了。”停顿了一下。“你找到什么工作没有?”
“嗯,还没哩。实际上,我才开始找工作。这就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你是否碰巧知道眼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工作?”
“恐怕没什么,目前招工市场相当冷清,”戴维说。“瞧,我得走了,一个客户在另一条线上等着哩。”
“别急着走……”我连忙说。
“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花半小时和我谈谈,我可以做些什么工作,你比我更了解行情……”
“恐怕眼下我很忙。”
“随你什么时候,”我说,发现自己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绝望的口吻。“早餐时候,或是下班以后,我可以到你那儿去。”
“保罗,我想我帮不了你的忙。”电话里传过来的声音很客气,但也很坚定,相当坚定。
“那好吧,”我沮丧地说,“那就不麻烦你了。”我说罢,挂断了电话。
我真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平日里戴维总是十分乐于助人。他现在拒绝帮助我并非偶然,定有原因。我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原来完全看错了人,也许他对待现客户和对待前客户时完全是两副面孔。但是,这似乎并非戴维的真实面貌。
我怀着惶恐不安的心情给另一个推销员打电话,结果同样,客气而不予帮助。第三个人甚至更恶劣,我在电话中听到那个推销员对接电话的人说:“告诉他我不在,要是他再打电话来的话,就说我离开交易台了。”
我呆呆地坐着,凝视着电话机,情况看来不妙,我还能打电话给谁呢?卡什?想都不要想。猛然间,我想起了凯茜。但是,她若像其他几位那样也让我吃个闭门羹的话,我是无法忍受的。
克莱尔!对了,她肯定愿意花时间和我谈话的。
于是,我便给她打电话。她一听是我的声音,便突然压低声音:“保罗,人们的传言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人们都在说些什么?”
“说你进行内幕交易被抓住了?”
原来是这样!终于有人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人们的想法。
“不,那不是真的,或者至少说,我做的不能算是内幕交易,不过,证券协会认为那是内幕交易,这倒是真的,所以我就辞职了。”
“辞职,人人都在说你被解雇了!”
“可以说是被迫辞职吧。”我几乎再也不想说什么了,继续否认似乎是白费口舌,看起来好像人人都认为我有罪。最后,我平心静气地说:“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知道,”克莱尔说。
突然,一股小小的释然和感激之暖流涌上我的心头。“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克莱尔笑了起来。“你呀,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卷入内幕交易中,你也不会,你是我所认识的最诚实正直的人。过于认真,过于乏味。”
“这一点我不否认,”我说,情绪稍稍有所好转。
克莱尔的声调突然变得神秘兮兮的,声音也像耳语似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我购买石膏公司股票的事及其原因统统告诉了她,当我说到卡什也卷入了此事时,她打断了我的话。“那个小人?我应该想到他会与这事有牵连。我的老天!简直难以置信,还能允许他这种人继续从事证券交易。”
她话中有话,听起来好像卡什在接受什么调查似的,也许他在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那倒不失为一种安慰。然而,我认为要是有谁能够摆脱困境的话,那必定是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