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又阴又暗,里面没几个人。时间尚早,我便要了一杯戴维啤酒,慢慢喝着,等候卡什和凯茜。
我未见卡什就先听到他的到来了,他从上面的街道走下台阶时,说话的声音在这间很空的地下室回响着:“天啊,凯茜,这下面简直像停尸房。”
我选了个安静的地方和他会面,这可能是个错误,卡什的声音在这里可能会比在座无虚席的酒吧里传得更远。我朝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有三对搂抱在一起的男女,他们也是冲着这儿的安静和幽暗而来的,还有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酒喝得很猛,马上就要醉了,这儿应该说是安全的。
和卡什会面我有顾虑,而他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和我见面。他咋咋呼呼,急急忙忙进了酒吧就伸出手,笑容满面地直奔我来。“保罗!很高兴见到你,近来怎么样?”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凯茜在他后面几步。她谨慎地对我露出甜甜的微笑,也在桌边坐了下来。“小伙子,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真是够你受的,凯茜全都告诉我了,我简直无法相信他们居然对你干出那种事来。”
我发现自己开始对他产生了好感,他的关心看起来确实是真心的,听到有人相信我,心中好不高兴,小心,我警告自己,信任卡什是一件危险的事。
“你好,卡什。”我冷冷地说,随意地握了握他的手,看样子他被我的冷淡刺伤了,我心软了。“要来杯饮料吗?”我问道,如果算不上友好,我也在尽力显得客气些。
“当然,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他答道,指了指我那一大杯戴维啤酒,一会儿我就把啤酒买来了,还给凯茜要了一杯毕雷矿泉水。
我端着饮料回到桌旁,明显地感到了一种尴尬的气氛,我一句话也没说,把饮料放到他们面前。
卡什抿了一口酒,做了个鬼脸,说:“有意思。”我们三人都没说话,他觉得很不自在,凯茜也一样。我发现自己并非真的想和卡什谈什么,真后悔同意这次约会。“你对这两个星期的市场行情的了解并不差。”卡什打破僵局说。他喋喋不休地谈论市场行情,说了足有5分钟,我基本上都没怎么插嘴。
就在这种一头热的谈话快维持不下去的时候,凯茜开口说:“我认为你们俩彼此有很多东西可谈,所以把你们拉到一起。保罗,你为什么不说呢?”她语气坚定地说。“把证券协会进行调查的情况告诉卡什。”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全告诉了他,卡什从头至尾都听得很专心。最后他说:“我好像觉得这事站不住脚,看来他们没有第一手证据。”
“证券协会找你谈过吗?”我问他。
“找过,”卡什回答。“这事差点吓得我命都没了,先是你告诉我鲍恩来找过你了。接着,贝里曼来盘问我,后来,你又因内幕交易被解雇。”
卡什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很担心,我是说,我知道自己没干错事,但是,只要有丑闻,像布龙菲尔德-韦斯那样的银行总爱找替死鬼。”
“上个星期,忽然我被叫去与伦敦总部的头儿见面。他告诉我,证据已经找到了,乔·芬利一直靠内幕消息大量吃进美国石膏公司的股票为自己牟利,他还为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积累了相当可观的债券,不过,上面已经相信公司内再无他人与此有牵连,我简直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凯茜饶有兴趣地听卡什说着,她专心致志,紧锁双眉。“我不懂,”她说,“为什么保罗没被排除嫌疑,如果证券协会认为卡什与此事无关,那么,除非他们认为乔和保罗保持着定期联系,否则,就证明根本不存在保罗获取内幕消息的渠道。”
“对。”我说。
卡什也点点头说:“对。你应该找个人把这件事说清楚,找德琼或证券协会,谁都行,我支持你。”
我笑了笑,“谢谢你,卡什。”我心里很感激,卡什逃过这场丑闻,没受任何伤害,他肯定最不愿意重提这个问题,能主动提出这么做,真不容易。于是,我答应道:“我明天上午给证券协会打电话。”
我喝了一小口啤酒又说:“不知道乔是否知道戴比注意上他了。”
“什么意思?”卡什问。
“唔,戴比曾向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鲍恩透露过,说正在发生一桩诈骗案,乔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暴跳如雷。”
“你的意思可能是乔杀了她?”
我扬了扬眉毛说:“有这种可能。”
“天啊,可能真是他干的。”卡什说。“不过,我不大相信这事儿全是乔一个人干的。”
“为什么?”我问。
“喔,得有人给他提供消息,我是指一家德国公司收购一家美国公司,身居伦敦的证券交易员怎么会知道这事呢?”
“不小心说漏了嘴?”
“就算是吧,不过,不可能。”
我想了一下说:“有没有可能是欧文·派珀?这种事他很在行,不是吗?乔认识他吗?”
“我也正往这方面考虑哩,”卡什说。“对,乔认识他,我不太清楚他们怎么相识的,但是,不知怎的,他们彼此相当熟悉。”
我揉了揉下巴,又思考了一会儿。“有可能,可是,怎么才能搞清楚呢?”
“或许从他的交易单据上能找出点头绪!”凯茜说。“这些单据应该还在,明天我找找看。”
“值得试试。”我说。
“啊,真高兴有点儿进展了。”凯茜说。“卡什,现在我们还有点儿事想跟你谈谈。”
我警惕地看着凯茜,我愿意相信卡什与美国石膏公司的内幕交易这一丑闻没有任何瓜葛,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一切事我都信任他。
“保罗,我认为应该告诉他,请相信我。”她说。
我犹豫不决,我很想相信凯茜,我发现自己很难相信卡什就是特里蒙特资金公司背后那个操纵者。我想,真是见鬼了,干嘛不当面和他对质呢?好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支支吾吾地想从有关人员口中找到答案而又不惊动他们,我渐渐失去了耐心,我想知道真相,现在就想知道。
“好吧,”我点点头。“卡什,我给你再来杯酒,要听我给你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会需要再来一杯的。”
我又给卡什买了杯酒,然后把戴比被害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基本上全都告诉了他。我第一次看到卡什张着大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讲毕了,我直视他的眼睛问:“怎么样?”
过了片刻,卡什才回过神来。“天啊!”接着惊呼:“我的上帝!”
我问卡什:“我问你几个问题,介意吗?”
“不,当然不,请说吧。”卡什心不在焉地说,心里还在想着我刚刚告诉他的事。
“本州银行根本就没有为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发行的债券提供过担保,这你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卡什气得两眼冒火,问我:“你认为我参与了这件事,是吗?”
卡什的反应好像不是装出来的,不过,他歪曲事实的本领也是路人皆知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这种想法确实在我脑子里出现过。”我告诉他。
卡什的火气一会儿就消了。他说:“是啊,你是会这么想。”停了停,他又说:“听着,你吃了苦头,我喜欢你。”他见我扬起眉毛诧异地看着他,忙一个劲儿地摆摆手。“绝对不是撒谎,我说的是真心话。有些客户愚不可及,有些客户精明有加,我把你归入最精明的那一类。我真的不是在恭维你,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客户,对吧?”我同意他最后这句话。
“不过,我愿意尽全力帮助你,我和你说的这事儿毫无牵连,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没关系。我们俩联手应该能找出真正的幕后操纵者。在这之前,只要你愿意,尽可把我划入重大嫌疑犯之列。”
我觉得自己想相信卡什,不相信他很难,起码他主动提出的做法好像值得试一试。
“行,从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债券发行开始。”我说。
卡什笑了,“好,让我想想,那全是韦杰尔干的,他和发行人有关系,全纽约唯有他一人在交易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债券。有一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谈到这笔生意,还问我能否帮他销售一些,我记得他当时说要干得快。”
“你怎么确定找哪些人呢?”
“想起来了。韦杰尔建议我找哈尔兹书格良行试试。德琼公司似乎也是个当然选择,这种事正合汉密尔顿的胃口,虽然操作起来有点儿复杂,前景也不大明朗,但只要精明干练,干成了,收益则相当可观。”我点头表示同意,汉密尔顿就喜欢买这种债券。“实际上,在那之前一个星期,汉密尔顿就请我为他留心高收益的3A买卖。所以,一拍即合,一个上午就全妥了,根本不需要销售部任何其他人插手,一笔漂亮的交易!”
“而且,对韦杰尔还很方便,参与的客户和销售人员越少,就越不容易被发现。”
卡什叹了口气说:“你说对了。”
“好了,菲尼克斯荣昌储贷银行的情况呢?它归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拥有,你知道吗?”
“不,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它归属于谁。不过,有件事非常奇怪,想起来了,那是在我们售出特里蒙特债券后不久就开始了。”
卡什抿了一口酒。“从前我和杰克·索尔蒙做过大笔生意,他总是一天到晚买进卖出,只要涨上0.8个百分点,他就赚了,没看准就大赔,推销员都做这梦,大笔的佣金。”
“后来,情况忽然变了,他还是很活跃,我当然挺高兴,可是他开始赚钱了,他开始做大宗的高风险交易。你知道,就是高风险债券、反向浮息票据这一类非常复杂的交易,有些弄得很糟,不过,他赚的肯定比赔的多。”
“杰克·索尔蒙能从那些债券中赚钱,好像让人觉得有点蹊跷。”我说。
“相当蹊跷,”卡什说。“不过,不是他,他本人从未作过重大决定。当然,他假装是他在决策,我也不去追问,任他假装,不过,我每次总是让他有时间放下电话,同人商量之后再回来买我的债券。”
“这还说得过去。”我说。然后,我告诉卡什我是怎么看到杰克在买进费尔维公司的债券之前向某人请教的。
有一会儿,谁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