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九月,清人破忠义府,督师阁部万元吉、春坊庶子杨廷麟、吏部尚书郭维经及龚棻死之。
余至吉安,遇山人李伯开,述赣州事甚详,一时死难者甚众。余时欲急往桂林,未及详记。偶于舟中,得杨翰林诗集,有与家人书,知其子在某县困苦伶仃。后因乱失其集,良可惜也!
冬十月,永明王即帝位于肇庆。
闽汀之变,丁魁楚失雄还肇,闽首揆何吾驺亦自闽遁归香山。大司马瞿式耜在肇庆,忧曰:朝廷事裂矣,曷可一日无君!谓魁楚曰:公制府带甲五岭,宁坐视颠危耶?请急议监国。时,阁学吕大器自闽来,李永茂以大司马守制亦至。式耜曰:永明王贤,此殆天意。十四日,迎王于梧。王三让,王太妃亦曰:此大事,恐不胜任;愿先王更择可任者。群臣固请,乃至肇庆府即皇帝位,改元永历。和风旭日,现五色云,有五色大鸟从南来集殿上;士民欢呼,咸谓中兴可卜。颁诏楚、滇、黔、蜀,军士讴吟,靡不以为再睹神京也。初,上至宝鼎寺礼肉身无量佛,佛忽起立;益信安仁王罗汉之说云。
兵部尚书吕大器、两广总制丁魁楚入阁辨事。吏部右侍郎兼阁学瞿式耜掌铨事,推置僚属有差。李永茂守制,不朝请。
清人犯南海,举人陈邦彦死之。
南海县起义举人陈邦彦兵败,被擒。十月初一日,清佟养甲令磔诸市;谈笑就刑,神色不变。
十一月,苏观生自闽逃来。
楚师百万,戎旗星属;总督何腾蛟方节制三面,楚豫辽远,不及援虔。赣州抗守经年,析骸易子,极其惨酷。闽辅苏观生驻兵南宁,辅车相依,宛若秦、越;一闻汀变,即撤兵回广,虔州遂不守矣。
苏观生立唐王于广州。
观生过三水,不赴肇;以监国诸公不与议也。适唐、淮诸王航海至广,观生遂拥唐王立之,国号绍武。佥曰:今上监国诏尽颁矣,天下知有新君。今复蹈靖王覆辙,以速外氛;二百里立两帝,自树内鲠。三百国纪,人披其叶而我刈其根矣,奚奚不利孺子王耶!观生不听。
帝自梧州还肇庆。
赣州败书至,司礼内监王坤趋上移梧避之。冢宰瞿式耜曰:上之立也,为祖宗雪仇耻、为生民援涂炭,正宜奋大勇以号令远近。今强敌日迫、东人不靖,苟自畏缩,外弃门户、内衅萧墙,国何以立?争之,不听;遂移梧,寻还肇。
东都杀兵科给事中彭燿。
大学士陈子壮书达冢宰瞿式耜,请力馘苏而兵东;上遣彭燿泣谕之曰:今上,神宗嫡胤,奕然灵光;大统已定,谁敢复争?且闽、虔既陷,强敌日逼,势已剥肤;公不协心戮力为社稷卫而同室操戈,此袁谭兄弟卒并于曹瞒也。公受国家厚恩,乃贪一时之利,不顾大计;天下万世,将以公为何如人也!观生大怒,戮燿于市,集兵向肇(燿,粤东人;旧为秦令,有政声)。
兵部右侍郎林佳鼎帅师伐东郊,败绩,死之。李明忠走□。
东兵将西上,遣佳鼎督兵剿之。时有白旗贼新就东抚,观生用以拒命。贼故海寇,狡猾善水战,诈以数十艘降林;林不备,遂以火炮焚林艘,林死。总兵李明忠登岸,陷泥中几不免。
郑芝龙以福州降清。
芝龙欲出降,弟鸿逵、子成功力阻之;不听。既降,贝勒谓其亲从,俾离左右。寻发遣赴燕都,惟狎客陈鼎随之去。芝龙妻,日本人也;以兵死。成功树“杀父报国“旗,至今出没海上。时成功年十三岁,或曰二十岁云。
十二月,清人入广州,杀唐王、苏观生。
先是,九月二十日漳州府降,清贝勒分命副总兵李成栋率偏师取广东,以佟养甲督之。潮、惠二府相继下,省会寂不闻也。至是,十五日,清兵突至,先遣十余骑入城,无一抗拒者;余兵相继环北城上。阅日,乃下遣。唐王自裁,苏观生缢死,宗室皆被杀。时潮州山寨私拥赵王,佟、李遣兵往,赵王即目归削发,居光孝寺。会陈子壮致启事泄,王实不知也。广州知府陆元机降清,佟、李勒令元妙观自缢。
清人犯高州,大学士陈子壮死之,何吾驺降。
礼部尚书陈子壮,初为佟养甲逼令雉发,寻悔之。所居地名九江,集众起义,屡攻省城不克;后攻高州。李成栋追及,擒归,被杀(子壮以词臣起义于端州九江乡,衣甲器械无不精绝,部伍士卒皆蛋户番鬼,其人敢勇,善发西洋铳故,杀敌不下数万计。寻间出为清兵所得,养甲深恨之,以木丸塞其,置于重台之上,设祭三坛,遣旧辅何吾驺、学政袁彭年罗拜。拜讫,碎磔之)。
仿指南录
明中书舍人安福范康生讱轩氏着
丙戌十月初四日,忠诚府陷,余临城被执。
先是,三月二十四吉郡失守;余与督师万公元吉、都宪陈公赓、兵曹王公其宖并议列栅张家渡,且守且战。诸军既已奔溃,风鹤皆惊,纷纷扬帆不能止;乃疾趋皂为守险计,诸军奔溃如故。陈公收合滇兵先至虔,独余与万公、王公及永丰旧令林公逢春四人停舟皂。自二十八日至四月初六日,皆以扁舟上下一十里内,相地形、设守具,而兵将寥寥。滇帅赵、胡皆从龙泉入虔,粤帅童以振阵没;陈课则称病先上,复为平粤伯丁公魁楚所杀,以其倡逃也。闽帅周之蕃、吴、玉、吴简章及粤帅王基昌俱孑然一身,不能自集旧旅;惟安远汪起龙有兵三百。虔中闻变,不亟发援兵。时冏卿李公陈玉、杨公仁愿、兵垣杨公文荐、兵曹万公六吉、周公远、待诏刘公季矿皆在虔,力请诸督师相国苏公观生及江抚刘公广允;二公相顾迟延,止发赣城新威营兵二百至皂,万公遣监纪程亮督之,下守绵津滩。楚帅曹志建发兵二千来诣,仅一宿,噪归。至初六日巳刻,而北军至;新威营先溃,汪兵继之。万公计无所出,临河徘徊;余力持以为张、许必守睢阳,此非吾辈死所也——乃又挽舟溯流,以初八日抵虔。虔人仓皇四窜,万兵曹——即督师亲弟也,先挈家去;且命督师二妾皆出署,民情益汹汹。然督师未之知,亦无敢告者;余乃直白督师。督师忿甚,即取剑欲手刃护家属出城诸弁,并欲杀二妾以殉,二妾闻之惧而入署;虔人乃大定,颇有士民共商固守者。至十一日,杨兵垣自请任守城事,指画形势,以为虔必可守;士民益踊跃听命。时粤中有新锐五千人在南雄,又以饷匮大哗;万公欲促之来援,命余往。十二日午刻,余持檄兼程;四日即抵南雄,向旧虔督李公永茂及总戎周仕凤为秦庭之哭。李公义激慷慨,捐囊中五百金犒师;遂以十八日谕岭来援,率师者副将吴之蕃、游击张国祚也。时陈都宪已在南康,余便道晤之,亦恳其收拾滇兵复援——而北军遂以十四日至虔,虔人闭门固守;苏相国率所部退守南康。北军方张,滇、粤诸兵先后至南康者以数万计,皆未敢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