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东方生谈起花神一事,琼芳变色道:“何物妖魔,冒我名字,污我节操,殊为可恨,说他何用。”东方生道:“若非遇着花神,把那玉燕钗与我,安能与卿今日得做夫妇。则其大恩,自当求佩勿忘耳。”琼芳笑道:“怪道你这样一个酸措大,那里得这宝物作聘。原来出自花神所赠,便可以将功折罪了。”自此夫妻二人,愈加恩爱。每日无事,惟以诗词赓和。佳句颇多,不能备载。
再说贾公、夫人,自与琼芳完姻之后,就将家事托与东方生料理,吃了现成茶饭。惟一心想念那钟义,不知生死下落,打发贾秀前去探听。正欲起身,忽值一人,投剌晋谒,原来就是袁恕斋,当下贾公与东方生慌忙迎进。揖毕,贾公殷殷致谢救命之恩,彼此又细细问了起居。袁恕斋道:“那日别后,小弟深恐贵价与老先生面颜不同,或致事泄被祸,遂即远徙乡间。岂料尊价真是一个侠烈丈夫,轻生重义。到得次日,即将佩刀自刎,并把面皮剁破。揣度其意,惟恐同禁之人看见,事若泄露,累及典守,所以急于自尽。以后,不及数日,那刘都督回来,即取所禁诸公,典刑西市。较之尊价从容自决,得全首领,竟有宵壤之隔矣。小弟一闻此信,即日出城,捐金遍贿守门校役,领出尸骸,买棺盛敛,今特带至贵邑。一则敬重尊价义勇之气,当世所无。一则报复老先生翁婿,以免挂念。但不能出奇相救,以致尽命,罪切罪切。”贾公听毕,又再三谢道:“足下仗义任侠,如此肝胆,虽古之黄衫客、古押衙,不过是也。深愧老夫无以为报。”当夜即整酒筵,水陆毕具。请着东方子期相陪,宾主尽劝,直至子夜而散。一连留住三日,袁恕斋坚执要行,遂赠以百金礼物,一直送十里之外。望着恕斋去远,贾公方与东方生回转,就将尸棺择地安厝。遍请高僧,启建三昼夜水陆道场。及经事毕后,贾(原书下缺)
僧室藏尼偶谐云雨梦
诗曰:
向道僧扉闭得坚,焚修自合习参禅。
谁知夜静月明处,也有佳人同枕眠。
说话天下最讨便宜的,莫如和尚。那些俗家,男耕女织,终岁勤劳,常有个冻馁之时。惟独和尚,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偏自穿得暖,吃得饱,扪腹逍遥,无忧无虑。俗家要住一间房子,好不艰难,按季清还房租,好不烦苦。惟那和尚,住了名山胜境,高堂曲室,镇日清清净净,自由自在。据着这般看起来,凡做和尚的,受了施主的斋粮,享了自在的清福,务要参师访道,苦行焚修。一则报答檀那,一则自成正果。岂料,偏有那一等劣恶不肖之流,坏乱清规,不遵戒律。日常酗酒啖肉,见了一个妇女,就如苍蝇见了血的一般,千思万想,必要弄他到手。岂知,万恶之首,莫重奸淫。就是那施主的东西,也不是容易消受的。古语说得好:
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
若还不好劫,披毛带角还。
更好笑,有那一种庸蠢之徒,信重佛法,见了一个和尚,不管好歹,看待就如活佛,听凭妻女到那寺院听经,或去烧香点烛,或做鞋袜布施,往往弄出事来,被人笑话。所以正气的人家,不许三姑六婆上门,不容妻女到寺烧香。则奸局无由可入,门风不致破坏。只今一件新奇的事,也为着斋僧上起的,待细细的叙演出来,以为佞僧的下一砭针。
且说松江府娄县,城外有一静室,唤做古柏庵。庵中只有三个长老,那当家的法名证空,号叫蕉月,原是广东人氏,自幼出家,随师访道,年才二十五岁,性格聪明,熟习经典,更兼谈锋最捷,每讲论禅家妙谛,娓娓不休,真能使顽石点头,天花乱坠。所以,云游至松,无论僧俗,莫不敬礼,以为有行真僧。后因士绅公启,请为古柏庵住持。未满二载,起建禅堂佛阁,焕然一新。不待募化,钱粮毕集。远近闻之,愈加敬奉。只是天生一件毛病,见了一个妇女,便即神魂飘漾,不能自持。单为有了这件病根,遂将那经典做了口诵的虚文,讲论做了哄人的套语。但见一个施主到来,他便满面春风,一团和气,就如《西厢记》内的法聪一般。因此人人喜爱,都来施助。也有点烛挂幡的,也有求取法名的。日逐纷纷,竟将一个清净的静室,做了热闹的道场。然在左近的护法,虽与证空相好甚多,单有一个黄在兹尤为莫逆。那在兹,原是府学朋友,也在世法上行走,故与证空话得投机。日常闲暇,不拘早晚,时到庵中随喜。话休絮繁。
且说古柏庵西首三里之外,有一尼庵。那当家的尼姑唤做朗照,年可二十余岁,姿容秀丽,谈吐如流。所以宦家富室,无不走动。因值证空在古柏庵做了住持,郎照听得沸沸扬扬,远近传播,也即披了袈裟,到庵参礼。证空一见了朗照的姿色,拴不住心猿意马。朗照见了这样一个标致和尚,越做出妖娆模样。证空手执如意,指着朗照道:“出家一般,男女各别,何劳莲驾至此?”朗照道:“大师你说错了。既知一样修行,又何必分着男女。况千圣相传,只有一法,岂女不可得之于男,男不可授之于女耶。”证空听说,明知语中有因,遂慌忙留着朗照吃了斋,直盘桓至暮而去。自此,朗照哄引那内眷,到庵烧香。往来既密,彼此眉来眼去,弄得一团火热,遂乘着无人之际,留进内房,竟做了比目之鱼,并头之莲。有诗为证:
尼不尼兮僧不僧,僧尼一样爱风情。
移柴近火应烧着,枉了檀那供奉心。
一日,庵中长老,俱到施主人家,做那三昼夜功德,单有证空并一道人在庵,便去约会了朗照。那一夜,恰值七月既望,皓月当空,明亮如昼。到了更深时分,朗照悄悄的将那房门锁闭,乘着月色,踅到古柏庵来。轻轻的剥喙数声,证空已是望得眼穿,慌忙启扉,接进内室。取出酒肴,饮了一会,就把朗照搂抱上床,那一番云情雨意,自然十分欢畅。正所谓:
为尼为释难分辨,两个光头共一床。
自此朗照潜住庵中,日则锁闭在房,夜则同衾共枕。一连三夜无话,到了第四日早起,证空为要登厕,穿上裤子,就急忙忙走了出来,竟忘记了锁门。也是合当有事,恰值黄在兹要讨烟吃,独自一个闯进房内。看见纱帐中光着头向里床睡着,黄在兹认道是证空,便把帐子揭开,向那雪白的屁股上打一掌道:“日高三丈,还是这般好睡么。”朗照又认是证空取笑,笑嘻嘻的掇转头来道:“你若不要撒屎,这些时也还睡哩。”黄在兹仔细一看,不是和尚,却是一个尼姑。朗照看见是黄在兹,羞得满面通红,忙把被单遮盖。谁想那毛松松的话儿,已被黄在兹瞧得明白。当下黄在兹惟恐惹祸,慌忙趋出外厢时,证空在坑厕上,猛然醒起,扯了裤腰就走,与黄在兹恰在廊下遇着。急忙问道:“你可曾到我房里去么?”黄在兹道:“我只在厨房里寻你讨烟吃,你却从那里来?”证空也不答应,如飞的走进房内。只见朗照双脸涨红,再三埋怨道:“你去怎地这样不小心,竟把房门开着,放那黄秀才闯了进来。今若被他晓扬开去,教我怎样做人。”证空跌脚懊悔道:“刚刚来迟得一步,若在房内遇见,我就结果了他的性命。如今放虎归山,必要遭他诈害,却怎么处?”朗照道:“我向闻此人不波生浪,最是一个不长进、惯会诈人的主顾,不是轻易惹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