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呢?”桑晓一从书房回来,便寻莲香,找遍了附近,也不见踪迹,只好换来管家询问。
  小姐她说是去街上了,晚点回来。
  “天哪——”
  “呀——”
  “外面怎么了?”桑晓因为找不见莲香,心里不悦,外面突然有丫鬟大声惊叫,更是不快,打发了管家去问。
  “公子——”管家一出门,便也像丫鬟一样惊呼开来,还大声唤着公子。
  桑晓推开门,竟看见一只浑身通白的狐狸,睡在凋落的红花落叶中。嘴角竟然还流出了哈喇子,肚皮一半侧翻着,看样子是睡的正美。
  “不就是一只白狐吗,大呼小叫什么,都去做事。”桑晓看着白狐,突然想起了莲香,对白狐,竟有一股对莲香一般的占有,不希望被被人窥视。慢慢的走进,蹲下身,就那样看着白狐酣睡。
  “公子,府外有个女子昏倒了。”
  “有人昏倒了?”桑晓看了看脚边的狐狸,有些不舍的起身。
  红花埠的府邸及其富丽,门口两尊由天而降的青石龙壮阔非常。女子便软软的倒在右边龙脚处,青丝散乱,只是脚上精致的绣鞋,新颖的图样,却引起了桑晓的皱眉。
  “把她头发撩一撩。”桑晓吩咐丫鬟上前,拨开了挡在脸前的发丝。
  “呵——”倒抽了一口凉气。是她!桑晓的心,此时五味陈杂。下意识的拨开丫鬟的手,竟是不顾一切的抱了女子进府。
  酣睡的白狐不知怎么醒了,跑的不见踪迹,桑晓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留。桑晓吩咐下人,收拾了东厢房,安置女子,大有让其长住的打算,又一次惊了下人的眼。公子平日里是喜欢美人不错,却从没有这般任由女子在府中住下。
  莲香踩着夜露赶回红花埠,一进门就桑晓桑晓的就喊开来。手上拿了一捧从山路采回来的野花。丫鬟说公子在书房呢。莲香没有多想,跑去书房,却看见桑晓一个人对着一副画,皱眉沉思。
  悄悄退了出来,抓过一个丫鬟来问。
  “下午有个女子昏倒在门外,公子亲自抱了进来照看半天,然后便一直待在书房,连饭都没吃。”
  “女子?长什么样子?现下在哪?”
  “和小姐一样美,只是脸色苍白柔弱。现下住在东厢房呢。”……
  管家冒死闯了涛轩。
  桑晓一脸怒意,冷冷的喝道,“什么大事让你敢犯禁?”
  “小姐她去东厢房了,下午救下的女子见到小姐,像是认识一般,苦苦哀求,然后——然后只见小姐的手轻轻一动,那个女子就昏过去了。”
  “什么!”
  桑晓顾不得责罚,猛地起身,连一贯不用的轻功也使了出来,飞掠而去。那幅摆在面前的画,被这声响惊颤,竟自己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管家起身的时候,一下子看到了画中人,眼光里有些诧异,却什么也没做。
  入目便是莲香紧握的拳头,床上的女子,面色更白了。桑晓顿了脚步,莲香就斜睇着眼,里面有一股子桑晓看不懂的东西;床上的女子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桑晓转过头,刻意忽视了莲香的哀怨,走向窗前,伸手探脉。
  是受过重创的脉络,微薄险峻。桑晓的眉眼冷了冷。
  “莲香,你跟我出来!”语气加重了些,心里一股没由来的火气。
  “你认识她?”
  莲香摇摇头。
  “那你对她大打出手是怎么回事?”
  “我——”莲香还没说出口,屋里却是碰的一声响。桑晓望了莲香一眼,进了屋内。
  红花已经彻底衰颓,新一季的牡丹,海棠开始展颜妖艳姿色。莲香和桑晓之间有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距离,倒是厢房的女子,身子慢慢好了起来,经常到花园看看花。
  莲香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夜不归宿。桑晓问过几次,总是引出一身火气,后来也就厌了。下人们揣测,怕是这婚事,办不成了。管家却说,办得成,只是新娘要换人喽。
  那只白狐倒是来过几次,不过见有红花的地方开的尽是牡丹,大大恼火了一番,呲牙咧嘴的硬是把嫩嫩的牡丹花,扯的面目全非,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桑晓好些日子没有去过书房了,也好多天每见过莲香了。
  得了空,到书房来,却见到里面一室狼藉,满地的纸片,细看才发现,是那副画。桑晓心里一沉,翻腾书桌上额积案,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哐的一声,拳头打落在书桌上,木屑飞洒。
  “啊——”门外一道弱弱的惊呼,唤回了桑晓的心神。抬头便看见救回的女子背着包袱,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桑晓忙让了进来,腾出个座椅,让她坐着。
  “我打扰公子了这么多日子,也该走了。那一晚——权当我报答公子的恩情。”说着便要拜下去,桑晓忙扶了女子,只是又一声惊呼。
  女子双眼直愣愣的盯着一处,桑晓随着望过去,是一簇红花,那还是莲香亲手摘了,让自己插在书房里的。只是都枯萎了。这样一想,才惊觉,好些日子不见莲香了。
  “公子,快出去,有妖怪——”女子突然发了疯似的抓着桑晓出去。
  女子说,自己便是家乡遭了妖怪,才逃出来的。她说,有一种狐狸,通体雪白,最喜欢将精魄藏在红花体内,花在命在。后来听道士说,只要有红花的地方,便有狐狸精,专门吸取男子阳气呢。
  桑晓突然想起了莲香第一扑向红花时的模样,还有问她的话,心里打了个突,却没有说什么。
  而那只来过几次的白狐,一下子横亘在桑晓心里,摆脱不掉。
  “那你们见到过这样的白狐吗?”
  “老人们见过。我没有。”女子停顿了一下,有娓娓道来。
  道长说,红花虽然枯萎了,却没有死,那是到地底下去开花去了,只要铲除了红花的根,白狐自然会急着来寻自己的精魄,这样就能看到了。
  没过多久,女子便又受了惊吓,说是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闯了进来。桑晓连夜赶了过去,室内的香味有些熟悉,桑晓眉眼一动,便都明白了。女子哭哭啼啼了半响,桑晓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是怎么回事,只得在房里陪了一夜。
  天明,桑晓便吩咐管家除了土里的红花根,根出来的时候,着实惊吓了众人。哪里像是泥土里的,分明是在另一个世界开的正艳的红花。桑晓在那独自做了一
  下午,却没有见有白狐来。
  倒是晚上,莲香回来的很早。没有去找桑晓,独自在屋中晃动,像是在告别,嘴里念念有词。桑晓就是这时候过来的,也不敲门,直接入内。
  “莲香。”自从那次,桑晓没有训斥莲香,却再也不唤她美人。
  莲香一下子僵在那,也不动,不转头,任由桑晓如何。
  “你最近往外跑,都做什么去了?”
  “什么也没做。”
  “是吗?那王家,李家,张家的公子怎么都卧床不起了呢?你就是那只白狐对不对?”
  莲香猛地转过头,脸色有些苍白,不躲不闪,却也没有承认。我不会娶一个专门在床上吸食男人精气的狐狸做妻子的,念在这些日子的情谊,你走吧。
  “桑晓——”莲香讷讷了半天,嘴唇干裂的厉害,哆哆嗦嗦。
  “为什么要除了红花,你知道我喜欢红花的,它是我的命——啊。”
  桑晓没有回答,趁着夜色,凉凉的走出了莲香的情网。
  莲香绕着凌锁阁转悠了一晚,胸口的痛意慢慢阻挡不住。嘴里腥气越来越重,走回床边将一个净玉的瓶子放在床头,腾空飞掠不见踪影。
  莲香是一只狐狸,活了几百岁了,狐族的长老都对莲香爱答不理,觉得这小狐狸天生呆滞,成不了气候。却不想,这个最不起眼的小白狐,为了个凡间的男子,偷了老君的净丹。受劫的那晚,整个狐族的成员都来唾弃她的愚痴,坐在一旁看着天兵将其打入狐山底下。
  红花埠是狐族的圣地,狐狸们都把自己的精元放在红花那里保管,以防自己在外面遇了害,不至于殒身。后来夏北来了新官,说要在红花埠盖府宅,狐狸们才搬了家。
  莲香在五百岁的时候,被族长叫道洞里,郑重其事的给了半个馍馍,让她去人间历练。
  莲香在路上救下了一个女鬼,唤她丫丫。
  丫丫是京师里大户人家的丫鬟,和小少爷互生爱慕,却被老夫人害死。舍不下心上人,所以一直在人间飘荡。莲香是妖,可以施法渡她些人气,保她去京师。
  两人同行了些时日,便分开了。
  莲香心里还是怀念在红花埠的日子,整日躺在红花底下晒太阳,偷偷暗恋红花王子,是她整个百年岁月里最幸福的时光。她想去看看自己的王子还在不在。
  双龙相互的宅府吓破了莲香的狐胆,只好偷偷溜到后院准备翻墙而入。就那样爬在高墙上,撞见了桑晓。
  他比自己的红花王子更英俊,更让莲香的心噗通通的跳。
  “美人,何故要爬我家的墙头啊?”
  莲香被男子闪光的白牙,还有恍若星子的英眸晃了心智,呆愣着不知说什么。还是红花见了莲香,忙着展露气息,才挽回了一成面子。男子让莲香跳下来,红花在那边笑红了脸颊,本来就是红色的,更艳了。莲香闭着眼,幻想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情事,试图美美的落在男子的怀里。
  红花是个坏人,明知道莲香受不住花香的诱惑,还可以散发出香气。莲香来不及回味桑晓的怀抱如何滋味,急急地挣脱了,扑过去。
  男子问莲香可不可以留下来,莲香说,只要能让我天天见到红花,我就留下来。男子安置莲香住在了凌锁阁。伺候的丫鬟,每日都会跟在莲香身边,嘘寒问暖。
  “喂,我问你,这凌锁阁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奴婢不知。”
  不是吧!莲香揪着一段绣锦,惊叹男子的富庶。真有钱,看着屋里的摆饰“——那是,这可是专门为少奶奶准备的房子呢。”
  这回丫鬟倒是抢了来说的。“给少奶奶住的?少奶奶是不是就是要和你家公子成亲的?“
  丫鬟使劲的点头,一脸的暧昧,看着莲香。莲香的心里,盈满了泡泡,五颜六色的,每个里面都是男子。撇下丫鬟,风一样的去找男子。男子便是桑晓,夏北的城主,桑晓。
  “桑晓——”
  涛轩,桑晓的书房,是莲香第一次来。以前只是远远的看一看,莲香天生对书并没有什么喜好。还未到,便见到桑晓迎了出来。今日,桑晓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袍,黑发用一根蝉花木的簪子挽着,剑眉英姿,薄唇星眸。莲香没有把握好步子,一下子扑到桑晓怀里。
  “美人,怎么了?”
  莲香一时忘了何事,只好窝在桑晓怀里,偷偷地用狐眼看书房的景致。书桌上那幅画,是个美人,好眼熟啊——莲香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便想进去细细瞧瞧。
  “这里除了一堆折子,便是些书,你不喜欢,走吧,我们去看花。”桑晓阻了莲香的想法,拦着莲香的细腰,往花园走。
  为什么这么喜欢红花?得了闲暇,桑晓依旧是坐在石凳上,随意的问向在花畔徘徊的莲香。莲香正和红花打趣,取笑那个听不懂狐语花语的美男子,冷不丁一下,桑晓的声音传来,下了莲香一跳。转过头,看向桑晓,男子披着夕阳的余晖,身姿英实,宛若天神。莲香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拿狐族的故事胡诌。
  “因为啊——它是我的命啊,它活我才能活,它死我也就完了。”说完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家是哪里的?桑晓又问,身子坐的正了正。这里啊。莲香想也不想的回答。桑晓突然起身,去抓莲香,莲香拿起手中捧着的落花,迎面便洒了开去。两个人,几步之遥的距离,中间泛开着漫天花雨。笑声,闹声突然隐逸了,这时候,两个人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
  桑晓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抓住莲香的手,贴近自己。低下头,深深地望着。
  “嫁给我好不好?”
  莲香一时慌了心神,心口上百只小鹿,跳的厉害。只是羞红了脸颊,不会言语。我——没有亲人,没有那些个银子作嫁妆的。莲香憋了半天,却只说出一句笑料。桑晓再也忍不住狂笑开来,美人,你看我是贪图你的钱吗?
  莲香并没有将自己的精元放在红花那里,只是天生对红花有一股眷恋,那就好像是自己的家一般。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便先与管家说出去逛街,然后绕个几圈,变回白狐,懒洋洋的躺在红花底下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