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虞宅出来后,花旗持续地奔跑着,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后悔,生怕自己贪恋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温暖,花旗不停地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告诉自己“花旗,你不能贪心,那些都不是你的。”花旗很想这个时候,程沭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告诉她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
  她好想好想周正廷,他的脸在她的心里放大再放大,形成一个无法逾越的标志。她在这一刻清醒地认识到,她和沈嘉言,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她想到周正廷的房间,那里空荡荡的,没有精致的装修也没有过多的家具,一张简单的木床和周围几排高高的木质衣柜,一个电视机远远放在床的那头,一张很大很大的桌子摆在中央,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他的衣服随地乱甩,电吉他摆在窗帘后面落灰,窗户边还垂着她送的吊兰,给这个简单的房间竭力点缀一丝绿意……和虞宅的豪华相比,那个小小的屋子就像森林里长久无人居住的小木屋,没有过多的人气和修饰,与主人一样,周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可是,她真的好想再一次踏进那个地方。那里又冰冷又狭小,但是那里有周正廷。他沉睡在那张床上,身上盖着的紫色被子犹如雨后的深海,静静的,深深的,将周正廷整个人茫茫地包围在其中,那时周正廷就成了一个极小的孩子,瑟缩在水中央,默默地沉睡着。花旗喜欢那时的他,冰冷和玩世不恭的颓废都从周正廷的脸上褪去,他的脸上写满了苍白与孱弱,嘴唇薄薄的,眼睛下面有浅浅的阴影,显出不易察觉的疲态。那副样子让花旗心慌又心疼,她已经许久未见了。她现在,就是现在,迫不及待想见到周正廷一面。
  她的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完全是朝周正廷家里跑去,一路上她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几乎在她的胸腔呼之欲出,风声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她的眼里只有一个前进的方向,那就是周正廷的家。
  她一口气跑上三楼,敲敲他家的门,等待的过程中,她想起那天看到的段琪,那天的周正廷满脸惊愕,那天的她心如死灰。那件事仿佛已经与自己隔了千年,是上辈子的事了,再回想起来有种渺茫不清的不真切感,虽然她知道那真实发生过。但那时的心情,她哪怕将自己的心煅烧成灰也绝不会忘记,那种绝望的心情,仿佛看着千年的积雪从山顶轰轰下坠,一点一点淹没自己所爱的世界,眼见自己所确信的一切都被冻结成冰,亲眼毁灭的绝望心情,只要经历一次,就无法平复。
  今天,还会重复那一天的事吗?
  花旗犹豫着问自己。
  在门开的那刹那花旗一下子想通了,那是属于过去的事了,而现在,她只想见到周正廷,为此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周正廷平静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看到花旗,眉毛惊异地一挑,然后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欠了欠身,简短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他像是刚刚睡醒,床上一片凌乱,开了门后直接又倒回在床上,仿佛花旗的到来对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丝毫不值得有任何惊奇之处,继续毫无防备地坠入梦乡,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花旗合上门,静静地坐在床边看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终于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就是这张脸,纠缠了两个人的心思,寄托了花旗对两个人的种种感情,始终无法割舍下的这张脸。她的目光一点点地描绘着他的额头,他的鼻梁,他的唇线,那目光充满着脉脉温情,她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涨得满满的,盈满了沉甸甸的幸福感,那是再多的礼物和恭维都无法填满的感觉。
  她轻轻弯下腰,在周正廷的脸上落下一个吻,他的皮肤软软的很温暖,那种温度令花旗的眼眶里一下子涌起热泪。忽然周正廷猝不及防地睁开眼睛,亮晶晶的瞳孔直直地对准花旗,长长的黑睫毛近得几乎刷到了她的眉间。花旗大惊,下意识要退回去,却不料周正廷长胳膊一捞,将花旗拉近,她一时不备,跌进了他的怀里。他的身子靠近来,手臂紧紧地环抱住了她,他的唇与她的额头近在咫尺,他热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像一头热烘烘的小兽。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像一台永不断电的发动机,坚持不懈地,一下一下地,清晰地跳动。他们之中谁也没有说话,周正廷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收紧,好像稍有放松她就会如一阵轻烟飘走一般。最后花旗忽然嗔了一句:“我要喘不过了……”周正廷仿佛沉沉地笑了起来,手臂微微一松,花旗悄悄地从他怀里往外蹭蹭,但不好意思抬起头与周正廷对视。周正廷并没有松开手,只是将手臂松松搭在花旗的背上,见到花旗半天不抬头,只好用下巴蹭蹭她的头发,又弓起背将头探到花旗眼前,毛绒绒的细发擦着花旗的皮肤。
  花旗害羞地和周正廷对视,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像小孩子得到了最想要的糖果一样。她忍不住弯起嘴角,脸上热热的,周正廷脸上也红扑扑的,他轻声对着花旗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
  花旗心里一软,轻轻摇头:“怎么会呢?”
  周正廷微微皱眉:“我以为你跟着沈嘉言跑了……你不要我了……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从前是我妈,现在是你,一向如此。”说着,他叹了口气:“可是你现在回来了……是这样吗?你还会走吗?”
  花旗将头埋进他的胸口,闷闷地说了声“嗯……不走了……”
  周正廷的眉梢沾满了温柔的气息,他的嘴唇微启,语气带着一丝怅然:“这两天我想了许多。花旗,我配不上你……所以你离开我也能接受,沈嘉言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真的!”
  花旗涨红了脸,猛然抬头,眼睛亮亮的直视周正廷:“你又在说什么呢!我对沈嘉言一点意思都没有。”
  周正廷浅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不要那么激动,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告诉你呢……”花旗的鼻头微蹙,声音软得像一团棉花:“我也是……”
  “花旗,一直以来我都在pub里做事赚钱,那种工作……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形容……总之我会尽量理清楚的,早点结束那里的工作。”
  “嗯……随你好了。”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工作吗?”
  “我相信你啊……你自己会解决的……”
  “还有段琪,一直以来,我和她就保持着联系,要不是那天我认清了自己喜欢你,也许还会一直来往下去,但我保证那天以后,我就和她断绝了来往。所以你不要再多想了,好不好?”
  花旗浅浅一笑:“我其实没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那你那次为什么那么生气?一点都不理我?”
  花旗沉默了,她犹豫着,心中万千思绪涌过。
  “花旗?”
  “嗯……”花旗伸出手指,轻轻触及他裸露的皮肤,凉凉的,然后她轻轻开口:“是因为程沭……”
  “周正廷,你知道吧,我一直喜欢程沭。”
  周正廷怅然地看着她,她的眉眼弯起:“那时我忽然发现我喜欢上了你,简直不能接受。你懂这种感觉吗?好像背叛了程沭一样,充满了负罪感。所以当我看到你和段琪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我的报应,这是我背叛程沭的报应……”
  “你怎么能那么想?”周正廷的嘴唇抿起,像在责怪她的奇怪想法:“那是很正常的事啊,你不需要有负罪感的。”
  “对那时候的我来说,程沭就是我的全部信仰。我的家庭,我的妈妈,给了我很大的伤害,那时我处在最难熬的时刻,每一天都是黑夜,我就一个人站在黑夜里,看不到出口也看不到光明,我快熬不下去了。那时候啊,程沭出现了……他是我同学,他是一个,嗯,很温柔的人,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子的,脾气很温和,也很为别人着想……”说着,花旗展颜一笑,像是调皮地嘲笑周正廷:“他和你长得好像,可和你的脾气可完全不一样!”
  周正廷拉拉她的长发,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她黑亮的发丝,不服气地说道:“那又怎么样?”
  花旗继续说道:“这样也好,这样让我知道,你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一开始只是看我很压抑吧,常常和我聊天来缓解我的压力,后来我就喜欢上他了,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后来……后来……他消失了……”
  周正廷奇怪道:“这是什么意思?”
  花旗摇摇头:“他,死了……但我忘记了具体的原因,总之我们以前的记忆都还在我的脑海里,但他怎么了,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一直在等他,我觉得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高兴极了,我真以为是他回来了。”
  周正廷心里酸酸的,不由自主地问:“那他回来的话,你是要我还是要他?”
  花旗酸涩地摇摇头:“别做这种假设,我会坦坦白白告诉他,我喜欢上你了。之前我一直都在纠结,最近才想通了。程沭这样温柔善良的人,他从来不会恶语伤人,他会理解我。”
  周正廷的脸上绽放了一个极其喜悦的笑脸,仿佛黑夜里的全部星光都落进他的眼里,反射着灿灿光华。花旗看着他的笑容,心头一下子舒展开来:“我从前说过一直会在你身边,就算上次食言了,这次我一定会努力实现。”
  周正廷狡黠地一眨眼睛:“那你怎么补偿我?”说着,不等花旗反应过来,轻轻吻住了她的唇。花旗一下子愣住了,动也不敢动,怔怔地睁着眼睛望着周正廷。对于花旗来说,这是她的初吻,因为没有什么经验,她并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是僵硬着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等到周正廷反应过来,看到他亲吻着的小姑娘憋着两颊通红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才好笑地放开她,看她脸蛋红扑扑的样子,又忍不住去低头去啄了啄她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