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振宇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过去,惯性地去拿第二个。
  “你不问问我,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吗?”秋馨看着他手里越来越长的苹果皮平静地问。
  “你身体不好,别说太多话”夏振宇继续低头。
  “那你说,来崇阳市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夏振宇手里不停转动的苹果停了,手一重,那条完好无损的苹果皮最后还是断了。秋馨哀伤地看着他的手,在他要开口说话时,捂住了耳朵,任性地说:“我不要听。”
  于是夏振宇也静静地坐着,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说:“好好养病。”
  秋馨依旧捂着耳朵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夏振宇把视线移到柜子上的香水百合。
  居然记得,昨天晚上,他跟她说了关于秋馨的一切,只是为了给分手两个字铺垫,其中包括秋馨喜欢的花——香水百合。他打开水回来时看到爱玲从病房里出来,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于是提着开水壶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无论她跑得多快,他都能追着,保持原来的距离,他曾一度自以为是,甚至为运动能力感到骄傲,如果这条路就这么走下去,爱灵永远会站在他得视线里,那么他救满足了,他叫她,却只能在心里,却再也没有勇气迈出一步,所以当影安超过他跑到她身边时,他漠然倒退。
  “你该走了。”秋馨看着墙上的时钟,对夏振宇说,她的家人很快就会来,看到夏振宇一定会大发雷霆,那么以后他们可能连见面的机会都没了。
  夏振宇却轻笑着道:“我给他们削个苹果。”
  “快走。”秋馨紧张地催促。
  夏振宇低头没有说话继续削着苹果,当秋馨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走。”
  他歉疚地看了她一眼,温柔地说了声好好休息,就起身离开。
  秋馨惴惴不安地看着墙上的时钟,她担心夏振宇会在走廊上、门口碰到她的家人,那么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会被立刻转移,离开这个医院,甚至离开崇阳市。
  时钟从五点走到五点半,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看到父母慈爱的爱出现在门口,她才松辽一口气。她像乖巧的、听话地女儿一样甜甜地叫他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看着他们带来的食物和那一摞练习本,她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至少呆一个星期。
  可是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夏振宇没有走,一直守在门外,现在他平静地走了进来,垂着眼睑,愧疚而无神,秋馨惊讶地看向父母身后,指责声就这么钻进耳朵,钻得生疼,她看到父亲紧紧握成拳头的手,好像立刻就要破空而去,她看到母亲冰冷的眼神像一把锥子恨不得将眼前的罪魁祸首刺得千疮百孔,但是他们只是指责,以长辈的姿态教育他,秋馨听到了他最害怕的一句话“别再来打扰我们的女儿,别再伤害她。”母亲语气严肃,却在最后软了下来,带着哀求。秋馨的心蓦然一紧。
  “我只是要作为一个朋友去帮助她,关心她,她的病没有好,我就有责任照顾她。”夏振宇诚恳却愧疚地说。
  母亲回头失望地看着秋馨,叹息着说:“这就是你要求住院的目的。”
  夏振宇同样看向秋馨,眼神惊讶。
  秋馨强撑着最后的尊严,摇头道:“不,医院很安静,我喜欢在这里看书。”她知道这个理由很荒唐很牵强,居然把医院当成学校,可是她也知道他们不会追问,而他们也就顺理成章地说:“我们给你找了一个地方修养,空气很好,四周也很安静,适合你用功读书。”说的时候,目光警惕地看向夏振宇,像是在防贼。
  秋馨微笑着点头,对夏振宇苍白地笑了笑:“如你所愿,请你离开。”
  夏振宇九十度,重重说:“对不起,如果有需要帮助,请你们联系我。”语气理智却生分,仿佛他只是一个肇事者,而她只是一个受害者,他因为要补偿她所以照顾他。
  秋馨闻到一股清香,看向身旁的那束香水百合,呢喃“果然晚了。”她像回来的病友说起一个叫阿染的人来找过他,在她文采斐然的描述中,病友却说他根本不认识这个阿染,然后他又看到夏振宇回来时候不一样的神情,淡漠的目光扫过香水百合时微微地停滞颤动,她就已经猜到了,夏振宇就是这样一个人,果断得近乎冷漠。
  父母为她再郊区租了一间屋子,安心地修养、看书,出院的那个下午,夏振宇骑着自行车来了,她知道他在远远地看着,却没有上前一步,秋馨看着面前川流不息的车群,忽然很想冲出去,如果这样,那么他就会和电视剧里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来,将她抱在怀里,然后他们幸福地在一起,可是她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知道根本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结局,偶像剧都是骗人的,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她终有一天会回来,重新和那个送来香水百合的女孩竞争。坐在车里的秋馨开始发短信,对象是夏振宇,她把很多话组合起来,形成一连串通顺、忧伤的语句。
  夏振宇逃课出来,远远地看着秋馨离开,拿出手机,迅速地按了几个字。
  我们分手,好吗
  秋馨正在构思这一句话如何表述更能够打动他得心,手机却振动了,她不得不退出输入系统,一阵惊喜,这是夏振宇的短信。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屏幕上整齐地排列着大小适中的黑体字——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号码不变,但是我们分手,好吗
  秋馨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哀,他此刻正望着她远去的汽车,等着她的回复,像他这样一个说一不二,随心所欲的人居然会给她选择的权利,可是她不会像怨妇一样卑微地祈求她的感情,因为这样配不上他。秋馨删掉了原先的内容,只拼了一个字“好。”
  夏振宇低头看手机,叹气,说了句“对不起。”
  他骑上自行车,风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带着指责和叹息,他可以照顾秋馨但他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自行车再次冲破门卫的阻拦,就像他出来时一样,前后相距约二十分钟。当车顺利地滑到车棚时,门卫的手也顺利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处罚,写检讨这些形式都走过一遍,凌校长没有过问,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夏振宇和染爱灵依旧是朋友,他庆幸他们之间没有正式的表白,没有明确的情侣关系,否则大家见面会更尴尬。夏振宇恍恍惚惚觉得一切又都回归到了远点,但某些微妙的改变却刺激了他的神经。
  夏振宇和影子像往常一样躺在大叔底下的草坪上,影安一边玩手机,一边连环炮似地发问,似乎将两人冷战期间憋得问题一股脑都吐了出来:“我打了你,你怪我吗?”
  夏振宇反问:“你忘了今天上的是什么课吗?”
  “物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夏振宇勾起唇角,也幽默了一次。
  影安笑了几声,又问:“为什么要和染爱灵分手。”
  夏振宇知道他再明知故问,没有作答。
  “为什么又要和秋馨分手?”
  夏振宇第一次觉得影安真的很八卦,背过身枕着手臂侧躺。
  影安沉默了片刻,仿佛最后鼓起勇气,用不正常的声调问:“你还喜欢染爱灵吗?”
  夏振宇坐起身看着他,淡淡地微笑着,前面的问题都是烟雾弹,这才是影安真正想问的。
  “是又怎么样?”夏振宇略带挑衅地反问。
  影安耸肩道:“不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再让你了。”
  每个人都爱与被爱的权利,夏振宇再次仰面躺下去,长长舒了一口气,说:“你给我那一拳时,我就猜到了。”
  影安叹气道:“你知道我十几年中做的最蠢的一件事是什么吗?”顿了一下,说:“喜欢上你喜欢的女生,竞争力太大了。”两人都笑了起来。影安又说:“但我这一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帮你追染爱灵。”
  “有多后悔?”
  “悔得肠子都青了。”影安略微沮丧地说,听不出玩笑的口气。
  “不要轻易说一辈子,我可以告诉你这绝对不是你最后悔的一件事。”夏振宇认真却又笃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最后悔的一件事将会是和我竞争,我不会放弃染爱灵,我喜欢她一辈子。”夏振宇总是充满雾气的眼睛此刻却清晰地如同星子闪烁。
  影安用他的话呛他自己:“是谁说不要轻易说一辈子的?”
  “我敢说,因为这并不轻易,我无法给她承诺,但我可以给自己承诺。”
  影安微笑着将手机递给夏振宇,贼兮兮地说:“不用感谢,剩下的你自己跟她好好说呗。”
  手机屏幕显示通话中,而那个号码正是染爱灵的。
  夏振宇一怔,惊讶地看向影安,他挺拔的身影在阳光下越走越远,那个方向的尽头,染七七正在笑着招手。
  原来如此,夏振宇了然。
  影安喜欢过染爱灵,这件事将是两人之间永远的秘密。
  夏振宇拿起电话,电话那头很久才传来她的声音:“影安,你还在吗?刚才我的电话被一个小男孩抢了过去,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