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赖儿子们的支持。但是这是个大家庭,当外部有威胁时,他们便会封闭起来。一次,一位杰出的美国科学家的女儿爱上了米切森的一个儿子,哀怨而又泪眼婆娑地出现在家庭面前,家族决定不接受她。从我离开学校以后,就没见过这么残忍、冷酷的排外行为。这都是无意识的,我想,像乌贼释放墨汁一样。事情就是,我以前从不了解家族。尽管所有这些人的个体都是充满魅力的,但是我还是为自己不是一个大家庭的成员而感到庆幸。
一件事是:瑙米让我带某个有点口齿不清的年轻科学家去散步。“出于好意”,让他说些话否则他的舌头会萎缩的。他叫詹姆斯·沃森。我们走了三个多小时,爬了几座小山,穿过了石楠花地,而我则在不停地说着,真不愧是我母亲的女儿啊:一个人应该知道如何让人们身感轻松。最后的时刻,我几乎精疲力竭,只想逃开,终于听到有人在说话了。“问题是,你知道的,世界上我能说话的对象只有那么一个人。”我把这些汇报给瑙米,我们都赞同这是我们印象中最华丽的评论,即使是来自这么一个年轻人。不久后,他和弗朗西斯·克利克揭开了DNA结构之谜。
还有件事是:哲学家佛莱迪·阿伊尔和他的情妇一起待了一两个晚上,不久他的情妇就嫁给了他。她下来吃早饭时,身上穿着鲜红色法兰绒晚礼服,镶着白色英国旧式土风舞蕾丝花边。她的风格和冲击力颠覆了当下柔和的氛围我们剩下的人都蜷缩在羊毛披风里。在过去那些日子里,美国一直以上千种方式激发起嫉妒与竞相效仿。
如果关于科学或是政治的谈话是不可抗拒的,那么对于文学的讨论则不是这样。
你会听到:“哦,愚蠢的老陀思妥耶夫斯基,”“无聊的老托尔斯泰。”只有那么一个诗人,奥登。叶芝?哦,可怜的老叶芝。艾略特?可怜的老艾略特。霍普金斯?他是谁?我想这就是其他的我所常遇到的英国庸俗文化的小例子,但是后来我理解了我所关注到的是一些过去文学传统中埋没的部分,一种沉积物。20年代或者30年代的某些时候,在文学世界里的一些角落,或者简短地出现在一切之中,意识的浪潮穿过他们的道路向前移动,他们都这么说,奥登是唯一的诗人,可怜的老艾略特,可怜的老叶芝。
庸俗在英国是地方病,尤其在伦敦更是如此。正如我写的那样,在晚餐桌前最好的时光是讲着带着骄傲感你还未读过或者都没打算要读的好书的书单。一份主要报纸《独立报》有一个每周的专题,“所有你需要知道的以及你打算要读的书的一切”,在这个专题里都会出现,曾经还出过《战争与和平》的情节摘要。(什么,难道你没在开玩笑吗?)很容易就能想象出那些脸上挂着胜利笑容的人在写着这些小摘要,把一些名着删减成中学考试里简答题的水平。
在70年代,我为《观察家》写过一个幽默短篇,引用了梅瑞迪斯(《理查德·费弗瑞尔的考验》)和我想是劳伦斯来说明他们词藻华丽的篇章其实可以从任何流行的浪漫文学中产生。这被视为诋毁,大量信件立刻纷至沓来。歌德?典型的德国人!塞万提斯?烦人鬼一个大家喜欢的绰号。史坦德霍尔?哦,多么沉闷啊!在他们的匆忙中,这些坏蛋们等不及把文学的肉体撕成碎片。
芮贝卡·维斯特,一个聪明有教养的女人,说所有歌德哲学总的说来就是“反自然盛宴”。确实如此,就像来自沼泽的呻吟一般。
大不列颠人不,英格兰人最喜欢的是那种细小的、边缘小说,喜欢阅读关于带有阶级差别或者社会行为的书。
我对瑙米说,她和她的家庭对于次等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偏爱我指的是在文学上。让人惊叹的是那些殖民者的粗鲁和无法律管束的少数人的借口:我不知道更好的了。当我意识到我不能摆脱它的时候,那是多么悲惨的一天啊:我和我的舌头不得不学习如何去保持沉默。
我并没有感觉到在卡拉德拉的生活是多么的享受,为什么我还是去了?因为孩子,当然是为了这个缘故了。
那些米切森人作为大家族聚集一堂,我不喜欢这样的见面方式,但是单独遇见,就是另一回事了。我习惯于和瑙米在卡文迪什广场上她的俱乐部里吃午饭。我很欣赏她的是她在快乐生活中的活力和多姿多彩,还有她告诉我她爱情生活中的近况时的不带任何虚伪。瑙米的父亲,大科学家约翰·斯科特·哈尔丹,把她送到牛津的德根学院读书。那是一所男校,只有她一个女孩子。我想这或许是形成她爱情生活的一段难忘的经历。到了十六岁的时候,像她说的那样:“我依然待在学校里,头发长及后背”,他们把她嫁给迪克·米切森,一个英俊年轻的战士。她几乎不认识他。他们的婚姻,我想,是基于美好感觉和良好教养的。她有自己的爱情冒险,还有他,至少是一位令她一生至爱的人。这两样东西成为她最好的朋友。很多人见证了这桩婚姻,赞美它,尤其是年轻人将之视为良缘。我记得在卡拉戴尔两个女孩的一段对话,这两个姑娘都不愿意结婚。“但是总还是存在这种婚姻的,关于它没什么新说头。”
“是的,但是所有都是公开的。没有虚伪,没有谎言。”对如此年轻的人来说,审视成年人世界时,虚伪和谎言是他们认为的最糟的东西了。
和我一起去苏联的人中,瑙米是我最常见,也是认识最久的人了。我见过几次科帕德和他的妻子。在这个日益商业化和匆忙的世界里,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是农村人,一个适合村庄、田园、木材和漫步的人。一个消失的世界……我没有再见过道格拉斯·杨,但是从瑙米那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有时候我会和阿诺德·凯托吃午饭,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切断他和政党的联系。我还见过理查德·曼森。他和他的妻子菲丽西提住在一起,他们家就在切尔西路上。菲丽西提真是个美人,像缪斯一样,她将她的职责视为对天才的鼓励。在和理查德在一起以前,她还结交过一两个人,但是她一遇见他,她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也知道了他的。她决定在切尔西路买栋小房子,开始一种他所需要的安静生活。每天早上她催促他上楼写作,不让他操心电话、门铃、访客,或者其他日常生活中的事务。当然这是许多作家梦寐以求的,至少不只是我会这么想,我们不得不困扰于要操心其他事情,但是对理查德而言,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我曾在一个平淡而又非常有趣的夜晚和几个客人呆在一起,他们所有人都是随着这出剧走向那无法避免的带有同情和好奇的结局,当理查德告诉菲丽西提他需要什么时,她告诉他她已经决定他应该拥有什么。“我想要的是去某个异国情调的地方,在那我会爱上一个有色人种的姑娘。她肯定一无所有,要么孱弱有病,要么类似于那样的。然后我会开始写我下一本书。”“亲爱的,你胡说什么呢。你需要的是和平与宁静。”这位金发碧眼的女神一边说着,一边精力旺盛地打扫屋子。
“和平与宁静会让我发疯,”他说,“菲丽西提,我写不下去了。”
“你只是暂时陷入了作家都会有的瓶颈期了,亲爱的。”
“是的,我知道我现在是到了瓶颈期。因为我已经忍受不了这种生活了。”
他会倚着楼梯窗户,渴望地望着街上的繁华,或者甚至会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房子,做些不良的事或者去酒吧玩。这样的生活无法继续,也确实没有继续。他去了香港,在那里他写出了《王苏洁的世界》,这本书一经出版立刻成了畅销书。它描述了一个被命运悲惨折磨的女孩子,这种折磨不仅仅是来自某一方面,而是在各方面她都饱受折磨比如,得了肺结核有点类似于过去的罗曼蒂克女主角。菲丽西提明智地离开了他,去找另一个需要缪斯女神的作家。理查德至少在短期内迷失于电影世界之中。他自己讲的一个故事是他和他的导演如何离开去寻找一个完美的王苏洁的形象,他们去了火奴鲁鲁,或者某个那样罗曼蒂克的小岛,。当他们到达时,他发现人们都身着运动服装列队整齐地迎接航船的到来,高唱着“向前,基督的战士们”。
有好几年我总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像皮特那么大年龄的孩子。每天我们在同一时间去学校接孩子,然后,在他们睡觉前的几个小时里去肯星顿庄园玩小木船,或者在男孩子们跑着玩的时候散散步。我们都住在特别小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容纳下精力充沛的六岁、七岁和八岁的孩子呢。那时的海蒂公园还有绵羊,置身于那儿就仿佛身处:镇子上的乡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