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时至晌午,如许才在离侥的催促中起了身。
只是,不稍半个时辰,离侥便极度后悔自己何必怕如许饿着而把她给唤醒了。也是,到了这一刻,离侥才发现一个事实,还是被当初年少的他们当成戏言的一句话,该话出自翩然和文锦之口。
女人天生就是中意逛街的,而男人注定是受不了满大街的乱走的!
眼下的离侥背上多了一个竹篓,这竹楼是如许从人家卖大米的摊子上低价买来的,如今,篓子里面已然装满了大米、面粉,还有新鲜的腌猪肉、酱牛肉,甚至是刚宰杀的黑鱼和鸡鸭,这些肉类自然都是用了油纸包好的;再上头还有各式蔬菜水果和常用的调料以及一些果蔬的种子等等,虽然竹篓上有一个小盖子,但他还是忍不住拧紧了眉。再看看自己的手上,还提着一个装了衣物布料的大包裹。
不过,离侥还是略微有些庆幸的,因为就在刚才,他成功的阻止了如许要买上一窝小鸡仔的计划,而代价就是半篮子的鸡蛋和咸鸭蛋。
当然,这个由如许自己挎着了,顺便还买上了一屉包子和馒头,也放在了那个篮子里。
倒是生活用具,府邸里倒是一应俱全,还真无需什么可买的。饶是如此,如许还是坚持从街头逛到了街尾,又再从街尾逛回了街头。
离侥实在是无法理解,既然都已决定只是暂时的,又何必准备这么多的东西。
何况原本是不需要他们二人出来采购的。
最后,还是在离侥的要求之下,两人才回了府邸。
说实在的,如许其实一直都挺向往这般自在闲逸的生活的,她没有告诉离侥,她不过是怕以后再没有机会罢了。
乾叔见到这副模样的离侥,确实是露出了一副见到了鬼的样子。
离侥无声苦笑,与乾叔一同将这些东西都给安置好了才大大舒了口气。
只是,却已错过了午膳的时间。
如许早饭用的晚倒不觉得什么,离侥却是觉得胃里空空的有些难受。好在,府里除了如许与他二人,还有一个下得厨房的乾叔。
不过两刻钟,乾叔就将几人的膳食给准备妥当了。
只不过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一碗炒青菜、一盘炖土豆、一碟酱牛肉和一盆腊肉煎蛋,以及一锅热气腾腾的三鲜汤。如许与离侥却是吃得津津有味,乾叔自是十分欣喜。不消多时,桌上便只剩下了干净的几个碗碟盘子。
望着这一片狼藉,离侥不觉失笑出声,如许亦是心内发笑。
“或许这样的生活才是最真实而舒心的。”如许如是感叹。
离侥猛然间收住了笑意,望住如许道,“会有那么一天的,有你,有我,有这般的日子。”
如许不禁被离侥那专注而璀璨的眸光刺得有些发疼发酸,“侥哥哥,我……”
“如儿,你大可不必在意这些,我始终都是在的。”
离侥淡雅的扬了扬唇。
不等如许再说什么,离侥便招呼着乾叔一起收拾了起来,只是举手投足间略微显得有些生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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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有一会子,如许独自在庭院里摆了一张藤椅,便侧躺了上去,手中拿着一本传记有一搭没一搭的瞧着。
很是闲适,离侥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悠然自得的一副景象。
如许早已听到了离侥的脚步声,却是不见动作,只微仰着脑袋,瞧着四周,却猛地双眸一亮,“瞧!那儿竟然长了一朵野菊出来!”
离侥停在如许的边上,闻言,眉宇间动了动,随着如许的目光望过去。
几许侧枝弯弯曲曲地盘绕着主干,拼成一个花环,上面只有一朵亮白色的小巧花朵,花瓣像极了丝线,就是那么小小的一株,扎根在院墙的一处细缝里,在午后秋阳的映射下璀璨闪烁,无意间,带出了一丝亮眼的光彩,很漂亮。
如许同离侥均是双眸一眯,似是才发现这天早已是夏末入秋了。
离侥偏首见如许一脸的喜爱之情,宠溺地笑着,“这般喜欢就在院子里多呆会子吧!但是,也别着凉了。”说着,不等如许反应便将挽在臂弯里的薄毯子轻柔的盖在了如许身上。
如许略微有些尴尬,“侥哥哥,你进屋去吧,我想小憩会。”
离侥眼眸一沉,只应了一声,又交代了几句,才缓步离开了庭院。其实,他只是不想如许为难,只是,他不知道,他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躺在藤椅上的如许却并没有即刻睡去,眼下,她正有些感慨,眯着双眸,抬头望望天,那无边无际,如同透彻的蓝水晶一般湛蓝的天空,仿佛是被秋雨洗刷过似的。秋阳高高的凌空而挂,其间,还飘着朵朵浮云,犹如扬帆起航的轻舟,在风的吹动下,轻柔而缓慢地飘浮移动着,让人不禁觉得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原来,像这般的透彻之美竟能让人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
如许不禁自嘲,或许,是她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观察过吧!
自然也好,人生也罢,其实不就是那么一回事么?重要的只是心境而已。
淡淡的秋风轻拂着淡淡的人生,淡淡的人生已然渐进静静的深秋……
半睡半醒之间,如许好似再次见到了那个俊雅的身影。芝兰毓秀,让人忍不住就想要靠近。
那转身的刹那,再没有什么可以敌过那灿如骄阳的笑意,一声声的许许,带着无尽的柔情蜜意。
只是却显得那般飘渺而遥远。不经意间,一行清泪落下,“阿倦——”
谁能说一世情长,两心不忘,三生相伴,地老天荒。又是谁为谁一言难尽,两地悲伤,心仿徨,痴守望。
睁眼的瞬间,如许觉得那光亮是从未有过的的刺眼。
如许不禁心酸难掩,却又觉得自己好似可以放下了。
或许,早该大彻大悟了吧!
起身侧首,却蓦地发现那熟悉的一抹白就在自己不远处。
四目相对,如许竟觉得无语凝噎。
而那张温和的颜上却是柔柔的对着她笑着。
“其实,我发现我错了!原来靠得近了,我便失了那份安分守己的心,它愈来愈不安于原本的位置,我却无可奈何。如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侥哥哥……”如许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这世上有许多事都不是我们的心能够控制的。”这点如许早早就深有体会。
离侥无声苦笑,“只是,这般的切肤之痛,我怕再也抑制不住了。”
一丝丝甜甜的腥味飘进了如许的心尖,如许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靠得更近了些,细细地将离侥由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脸色蓦地苍白。
“你怎地受伤了?”如许的语气是急切的。
离侥微微垂了头,他不知道,嘴角那溢出的一丝血迹已然被如许发现了,那是他自己生生逼出来的。
那句带着无限眷恋与痛意的‘阿倦’一瞬之间便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离侥不觉感到无限的悲恸,这一分内伤是他自找的。
离侥无法回答如许,眸光愈加暗沉,许是心魔难伏,这一刻,他是真的魔怔了,转瞬之间,离侥便将眼前的如许拉入了自己怀中。
如许明显是受到了惊吓,还是不小的惊吓,然,却是蓦地僵住了,不是她不想挣脱,而是她忘记了挣扎。
就这般过了好一会子,离侥才缓缓松开了些力道,抬起手,掌心轻轻贴上她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而又极度轻柔。
可是,如许却从那双暗沉的眸子里看到了隐隐的心疼。
只这一刻的如许却是不明,他的心疼是为着什么……
离侥几度欲要张嘴说些什么,终了,却是依旧默默无声,只是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如许,深处透着异样的情绪,让人无法忽视。
如许心中本是有些羞恼的,可是当如许抬头望着此时的离侥时,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因他的身上透着满满的哀伤,逼得如许她不得不侧目。
离侥的目光却是不管不顾,如烈焰般灼灼。不期然的,他不顾伤痛使劲拉下如许,将自己的双唇印了上去……
刹那间,如许清晰的尝到了那一缕缕的血腥味。
稍许,终是反应过来的如许开始想要抗拒,却不知何故,她并没有用尽全力去挣扎,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他受伤了,更或是因为他夹杂在其中的悲伤隐忍,但如许还是在不觉间安静了下来!
渐渐地,两人唇间传出的气息柔和了下来,好似有些缱绻缠绵之意。就在这一瞬间,如许觉得,她的心乱了,就连心神亦是显得恍惚起来,让她清冷不再……
然而,此情此境之下,如许仍是发现了离侥暗藏的那一分小心翼翼,这一发现却叫她没来由的有些心疼,一份不同以往的别样心疼!
然,其实只是转瞬之间,离侥稍稍离开了一些如许,只是按压在如许剪头的双手依旧有些用力,胸口起伏,微微喘息着。
如许不是情思懵懂的小女孩,但是,她真正经历过的只有阿倦一个人,或许,萧玉殊也可以算一个,但是,和他们,她从来没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于是,心绪凌乱了……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侥哥哥……”如许无意识地轻唤了一声。
只是,当这一声‘侥哥哥’唤出来的一瞬,她明显感觉到了离侥轻轻地颤了一颤。
“如儿,对不起……”离侥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如许却还是可以从中发现一丝抵不住的害怕。
如许愈发理不清自己的心思了。这样的离侥,于如许而言,真的有些陌生。
离侥似是此刻才彻底清醒过来,猛地放开了如许,极快的退开了一步,旋即急急转身逃离。
看着仓惶逃离的离侥,如许只觉得所有的理智都被颠覆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一刻,那个背影亦会有那样狼狈的时候。她不知所以的轻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只因那里莫名有些喘不过气来。
须臾,如许默然收回目光,右手按抚住的地方,此时真的是疼极了,一种让她近乎窒息的痛,那痛里带着无尽的压抑与沉闷,好似要轰然炸开般,叫她不得不伸出手掌,遮住了自己的双眸,瞬间掌心便传出了温热的湿意。
离侥的心思,她一开始便懂,原本,她以为那只是他们的一场虚无而灰暗的空想。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以为一直就是那般了,就算没有了其他人,他们也不会改变,不管多久,不管又会有怎样的变故……可是,却唯独没有想过回发展成这样!
而狼狈逃离的离侥只是刚刚跨进大厅的门槛,便蓦地停住了脚步,抬起了一条手臂支着门框,身子不住微微抖动着,嘴里那股血腥味眨眼间便覆盖住了如许留下的气味。
离侥不禁有些自嘲,他怎么就那么容易就犯了疯魔之症了!现在,他该怎么办?若是着内伤可以让他就此丧命那该多好……无力地靠上门框,离侥竭力压制着心中波涛汹涌的骇浪。
如许出神了许久,终是叹息着决定回屋,还未走近大门,便蓦然便瞧见了倚在门边的离侥。
或许,离侥真的是心绪不稳,尽是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身后来了人。
如许哄着双眸,就那样细细瞧着背对着她的离侥,只觉得越发悲伤,双脚不受控制地跨了出去,没有迟疑地拥住了他,抱得微微用力又小心翼翼。
她早已经不懂得何为年少轻狂了,以那样富贵却惹来无数烦扰的身份,即便拥有着家族豪门的无上宠爱,她也从来都是冷静而理智的。而这一次次的离开,真的是一次次的意外。其中,离侥却是这样的意外中最为意料之外的,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该,那太过失控了。
可是,此刻那种哀伤悲痛,却仿佛在一寸寸地将她的冷静和理智磨去。但在这一瞬间的她不后悔,也由不得她后悔。
离侥其实很害怕,那一刻,离侥甚至是不知所措的,怀疑着刚才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过,他害怕,万一如儿怒极了他,那他要怎么办?所以,他懦弱地选择了逃避,能避一时便是一时……只是到了最后,他依旧还是不得不去面对。
当他恢复了理智,却不意味的偷眼瞥到了如许那一脸的晦暗不明,以及那越来越暗沉的眸光,他知道,他完了!那一瞬间,放手逃开也许是他唯一能做的……
可此时此刻,他却蓦地感受到了身后的气息,那谨慎而带着丝丝凉意的感触,让他瞬间欣喜不已,稍许,就在他自觉像是历经了千年的漫长麻木后,那丝丝凉意也转变成了无尽的温暖,嘴角逐渐扬起,面上是他从未不曾展露过的犹如骄阳般的笑容。
离侥想要转过身去看看第一次主动拥着他的如许,更想说什么,可却又感觉就像是突然失了魂一般怎么也转不过弯来、说不出话来。
“至今才发现,原来我们两个都是那般的软弱。”这时,如许却是突然开口了,“我早该明白的,曾经沧海难为水……”渐渐地,心开始有些不忍。然后,不自觉地会去想,若是接受了离侥,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从来,你都绝不愿如儿受一分一毫委屈的,更不可能勉强如儿去做什么选择。”
这时,离侥却是突然地一声轻笑,心情在如许的那几句话语中慢慢平复下来,他仿佛是知道如许心中所想一般。
“或许,试试也是无妨的?”
“嗯。”很是暗哑的一个音节,却带着无尽的不可置信。
如许渐渐松开双手,感受到那阵阵暖意缓缓离开。
“侥哥哥,对你,我总是会不忍心,宁愿什么都不要之类的……我从来都做不到……”声音里,隐隐泛起了些许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