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兄,慕容兄,等等我呀。”刚下朝,云尚书就追着慕容轩的脚步喊道。
  不大不小的音量在寂静的官道中也惹得人纷纷注目,慕容轩站定了脚步,等他追过来后皱了皱眉问:“云尚书,有什么事情吗?”
  这云尚书是一个实诚人,为人骄傲且倔强,对自己认定的人向来热情无比真诚以待,对不认同的人则不假辞色,态度鲜明到有些可怕,而显然在他的眼中慕容丞相是值得结交之人。
  “慕容丞相,你说皇上近日接连升了李大人,王大人两位大人的职,是因为什么呢?”云尚书走到他身边,伸手做了个虚礼小声的问。
  慕容轩眸色一深,不过须臾间便恢复了正常,笑着摇头说:“谁知道呢,许是两位大人政绩突出吧。”
  云尚书嗤笑一声,满脸不相信的说:“政绩突出?笑话!这两人除了在与你作对这件事情上有所建树之外,还能有什么大用!”他这话说的直白,倘若传到旁人耳中指不定又是怎样一番轩然大波。
  慕容轩同样蹙了蹙眉,不著痕迹的拍了他一下,提醒他注意场合。众人皆知李王二人能力一般,任职多年间,无所建树,唯有在给慕容轩找不痛快这一件事上下了些功夫。
  慕容轩入职多年,为人谦和有礼,颇受同僚好评,除了这二人再没有与他人交恶,是以先皇也并不是没有动过培养他们二人以制衡慕容轩的念头,只是因为这二人实在能力有限,不堪重用,是以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虽然这样,他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给二人安排了个相对高的位分,不为别的,只是想以此给慕容轩找找不自在。如今萧泽宇的表现,分明是要重新启用的节奏,这对于为人耿直的云尚书来说自然是件大事。
  “云尚书慎言谨行,他如今是天子,他的想法我们旁人怎能理解呢,且看看再说吧。”慕容轩看了看四周路过的同僚们确定他们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之后方才松了口气回答。
  云尚书只是为人耿直,又不是傻,在官场浸淫多年又怎会不知道这些事情的轻重,当下只得叹了口气,拍了拍慕容轩的肩膀惋惜的说:“君王不才,臣子何辜。”
  短短的八个字,却像是一座山一般恨恨的压在慕容轩的头上,让他忍不住的顺着这句话去思索。
  他生在官宦世家,从小便博学强识,二十几岁时一片策论让他名扬云澜,俨然一副状元的样子,可最后却只得了探花的称号,他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够,而是一种政治上的妥协,君王的制衡之道让多少人平白的捡了便宜,又让多少人受了委屈。
  能力卓越,政绩突出,谦逊手里,待人真诚,这些优点很快便让他在官场上步步爬升,虽然那王座上的人有意无意的便会无视掉他的功绩,但明珠终究是明珠,即便旁人不愿意承认,即便不为皇上所喜,他也依旧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地坐上丞相的高座,成为云澜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这么多年来凭着一腔赤诚之心,坚持着心中的正义,忧国忧民,以造福一方百姓为心中的信念。
  如今已到天命之年蓦然回首却只觉得有些悲凉,他自认一生忠诚,谨遵君臣之礼,可他效忠的君王却不肯给他一丝一毫的谅解与信任。
  打压,怀疑,暗算,制衡他的一生在帝王心思中荒废,就连子女也因着他的缘故需要委屈心意,去做那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装疯卖傻以求皇家放松警惕。
  好容易先皇驾崩,他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转,他本以为他的家人不必再因为他委屈自己。可谁曾想新皇刚刚上位,尚未坐稳龙椅便想着拿他开刀。
  是他天真了,是他犯傻还愿意去相信皇家的君臣之礼,难怪那日他兴冲冲地冲到慕容玉海的房间告诉他:“为父给你找个老师,你多少学点儿东西,起码要能在朝廷里谋个一职半位呀。”
  当时的他表情喜悦,有的大石头终于放下的轻松与闲适,可慕容玉海是何表现呢?他先是一惊,在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之后,迅速的涌出一丝悲凉,他本来未曾去注意他神情,也已经忘了慕容玉海当时说什么了,反正他也只是通知一声罢了。
  可当今日在朝堂上听到那两份任命诏书慕容轩却无端的想起了那日的情景,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没有遗漏,想的越清楚,心中就越是难受。
  他在宦海之中沉浮多年,却从未看清君王的想法,弄清君王的选择,因为他的无能,孩子必须要拼命催着自己长大,以求有朝一日能将慕容家从皇权的碾压中拯救出来。
  “慕容兄,珍重。”临别之时云尚书忍不住郑重的道别。他们同僚数载从未如此郑重的道别,云尚书同样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怎么就突然讲这几个字说出口。
  只到在不远的将来,当他再想到今天的场景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多年为官的经验让他当时敏感的话发觉即将有大事要发生。而慕容轩不同以往的,平静中带着疲惫的神情让他知道结果不会乐观。
  心态上的落差,选择上的差异,终究有它强大的摧毁力,将一个原本志得意满之人压垮,让一个原本意气风发之人颓靡。也许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慕容家就注定了要在云澜的历史上渐渐褪色。
  李王二人向来看慕容轩不爽,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借着萧泽宇的势,更是不将慕容轩看在眼里,屡次与其做对不说,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在里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二人的针对之意,可奈何皇帝庇佑,随着这二人的性子来,旁人即便是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而慕容轩也一改以前的性格,非但没有与之争锋相对,反而愈发的沉默寡言起来,颇有些认输的意思。
  平静的表象下暗波激荡,直到有一天一切的伪装被打破,格局重新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