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立本:袁世凯就不会杀人吗?
秦伯仁:难说!也许杀头的事不那么容易罢了!
邱立本:伯仁哥,别太关心政治了吧!一个人能活多少年,也该顾到点自己……
秦伯仁:我还没学会吃喝玩乐!
邱立本:并不一定去吃喝玩乐!自己读读书,找点乐而不淫的消遣,钓钓鱼,玩玩古董,也有快乐!
秦仲义:立本,不能这么说!大哥的地位,我的事业,是紧紧相关的。咱们这样的人没有政治权利,什么事业也弄不起来!
铁子(在门外)怎么回事呀?
秦伯仁:哟!把他给忘了!(往外走,叫)铁根,真对不起,回到家来,我动了心,把你忘了!快进来!(铁进来)
秦仲义:这是谁?
秦伯仁:老田哥的儿子!现在官名子叫铁根。
铁子就是刚才你不见的那个人!
秦仲义:老脾气没改,还是这么硬!
邱立本:你们说话儿,我到后边看看大嫂去。
秦伯仁:我叫不惯铁根,就叫你小田哥吧!告诉我,你怎么当了兵?
铁子爸爸妈妈全饿死了,我跟我弟弟都当了兵。
秦伯仁:老田哥饿死了!
铁子老两口儿都饿死了!
秦伯仁:惭愧!我的言行不能一致!当初,我有意把我那份儿地送给老田哥,可并没那么办!
秦仲义:小田哥,咱们可是无仇无怨,我早把地卖了,咱们断了来往!
铁子你卖了地,可没放松利滚利的债!
秦仲义:说吧,你到底干吗来了?
铁子一不求钱,二不要饭,我是来跟大先生要个主意。他下火车,我也下火车,我看见了他。
秦伯仁:咱们有缘!说说你要什么主意?
铁子这十年来,乡下越来越没法混,一群一群的年轻人都当了兵。我们没别的路儿可走!
秦伯仁:我们没有多少工厂嘛!
铁子我们这群拿枪杆的恨皇上,恨作官儿的!是我们革的命!
秦仲义:你们革的命?谁说的?那我大哥是干什么的?别乱吹呀!
铁子是我们逼着军官们起义的!打武昌,打汉阳,都有我!我还挂了彩!
秦伯仁:嗯!嗯!
铁子
打跑了皇上,可谁也没提老百姓的事!我们白卖命,到今儿个连饷银都领不到了!大先生,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办?我要是在营里混下去,早晚有一天非砍了头不可,我嘴直心快,容易得罪了上司!
秦伯仁:你的话呢很有道理,可也别太急,四万万人怎能一时半会儿就都有了办法呢?
铁子先说我自己吧,我应该干什么去?
秦伯仁:老二,你的厂子里怎样?
秦仲义:我不能收这么大的徒弟!
铁子我从前常帮着妈妈织土布,学一学就能摆弄机器。
秦仲义:我惹不起你呀!
铁子厂子里有个拿过枪练过操的人也有用!
秦仲义:怎么?
铁子有个兵变,闹土匪,你难道不想法子保住厂子?我在行!
秦伯仁:小田哥想的不错!
秦仲义:兵变?闹土匪?难道革了命,天下倒得大乱吗?
秦伯仁:那很难说!
铁子我亲自看见过兵变,也打过土匪!其实呢,土匪也是没饭吃的老百姓!
秦伯仁:小田哥,我跟老二再商量商量,你先到厨房吃点什么去!
铁子我不吃!明天我再来吧!
秦仲义:我说,你是不是逃兵呢?
铁子我不作那样的事,我是来送公文的。有了别的事,我去请长假。下
秦仲义:您看这家伙行吗?
秦伯仁:怎么不行?力气是力气,心路是心路。帮助一个人总是好事!
张二进来。
张二大老爷,有客。(递名片)
秦伯仁:别再叫“老爷”,叫我“先生”吧。
张二是!先生!
秦仲义:谁?
秦伯仁:邢也达。请!仲义,你先躲躲,这个人当着生人不说实话。
秦仲义:好,我看看菜饭去。
张端着灯领邢上。
秦伯仁:也达,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张下)
邢也达:大人物到京,谁能不知道呢?
秦伯仁:也达,有话快说呀,我还没拜见老母呢!邢也达:要不我怎么喜欢你呢,没有官僚派儿,总是这么爽快!大概你也多少猜到我干吗来了?
秦伯仁:我告诉你实话,我反对袁老总作总统,他的钱不会打动我,他的势力我不怕!
邢也达:伯仁兄,伯仁兄,你可也得看实力呀!
秦伯仁:什么实力?
邢也达:比如说,兵没饷,袁公有办法,别人就弄不转!
秦伯仁:他有什么办法?借外债?我反对清朝皇上借外债,也反对民国总统借外债!那是饮鸩止渴!
邢也达:那……
秦伯仁:我更反对那些想借外债,以饱私囊的小政客!邢也达:政体改革了,谁敢那么办呢?
秦伯仁:那,你知道!
邢也达:伯仁,说话请含蓄点吧!你是南边政府的有力的人,袁公很器重你,你要是肯帮他点忙,你至少可以作个次长!
秦伯仁:也达,难道我是为作次长才革命的?那叫分肥,不叫革命!
张二进来。
张二先生,鲁老爷跟冯老爷。
秦伯仁:请!
邢也达:伯仁,你仔细想想我的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万不可冒犯实力派!
秦伯仁:请你也记住我是革命党!
邢也达:可是革命党到底有多大力量呢?你太忙,我们改天再谈吧。(往外走)请记住,顶好不要离开北京!
秦伯仁:难道谁敢软监起我来吗?
邢也达:可也没准儿!
张领鲁、冯上。
鲁遇斋:也达!伯仁!
秦伯仁:好哇?冯公!遇斋:!
冯策啊——……
邢也达:都不送!不送!
鲁遇斋:伯仁,也达说了什么?
秦伯仁:你不能不知道吧!
鲁遇斋:我是这么看,满清皇帝退了位,民国成立,总算是亘古未有的事,谁作总统似乎不太要紧!
秦伯仁:你敢保袁世凯不作皇帝?
鲁遇斋:就是他作皇帝,究竟不是爱新觉罗氏了!
秦伯仁:革命是为老百姓干点什么,不专为推倒皇室啊!冯公,您怎么说?
冯策啊——无所谓!为革命,我倾家荡产,这一回,内阁里没有我就不行!
秦伯仁:冯公,难道革命是为咱们自己吗?
冯策啊——我心口如一,别人呢,心里这么想而不便这么说!
秦仲义:冯公!遇斋:兄,饭好啦,请吧!
冯策啊——我可还另有个约,这儿的菜要是……
秦仲义:冯公放心吧!我找的是御膳房的厨子!冯公,告诉我一句,从此以后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呢?不把这个弄清楚了,我吃不下饭去!
冯策我看天下一定会太平!
秦伯仁:可是老百姓还很穷很苦啊,冯公!
冯策自有史以来,老百姓就没有丰衣足食过!不要梦想世外桃源吧!老二,不要死看着你那小小的纱厂,本钱要灵活着用,天下太平你有生意,不太平也有生意,那才行!
秦仲义:可是,规规矩矩作生意不好吗?
冯策天下可有一个规规矩矩作生意的?英国用大炮逼着我们买鸦片,你能说英国不是工商最发达的国家?
秦伯仁:冯公,我一向拿您作老前辈,您怎么……
冯策:啊——你要说我老朽昏庸,是不是?你要那么说,当初党里就不该要我呀!
鲁遇斋:算了吧,先喝酒去吧!
远处枪响。
秦仲义:嗯?枪响!你们听!
冯策没事!没事!
又是一排枪。
秦仲义:等等,事情不大对!
四外枪响。
鲁遇斋:冯公,我们走吧!
秦伯仁:谁也别动!先弄明白了是怎回事!
叔礼:飞跑进来。
秦叔礼:了不得啦,大概是兵变!街上连巡捕都没有啦!
秦仲义:(在屋门口喊)张二,把大门锁好!(见远处有火光)那边起了火!
秦伯仁:(见老三要往内院跑)老三,别动!别惊动老太太去!
冯策:怎么一回事呢?
秦仲义:要是天津也……我的事业!都是你们闹革命,闹革命!要了我的命!
近处也有了火光。
秦叔礼:大哥!大哥!怎么办呢?
秦伯仁:遇斋:,咱们还得离开北京!
鲁遇斋:难道袁世凯故意制造兵变?要是那样,咱们休想逃出北京去!
秦伯仁:这儿是他的巢穴,他不肯到南京去!
鲁遇斋:他就这么毒辣?敢烧抢北京?
秦伯仁:我知道他,戊戌年是他,现在又是他!(愤怒)又是他!又是他!
鲁遇斋:十几年的革命啊,废于一旦!
火光更亮了。
秦叔礼:大哥,这可怎么好噢!
秦伯仁:怎么好?喝酒去!
一个流弹打碎了玻璃。冯吓得坐下了。
秦仲义:冯公!冯公!
冯策好厉害的袁世凯!
家中大小惊惶地跑来,连厨师傅也在其中。
秦伯仁:不要乱!都有我呢!厨师傅,开饭!
秦仲义:谁吃得下去呢?
秦伯仁:让我们庆祝咱们革命的失败!哈哈哈!——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