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大家都知道他叫何塞?纳瓦罗;但他还有一个巴斯克名字,这是您我都念不上来的。我说,此人值得一看,您最喜欢了解当地的奇闻逸事,您不该错过机会去见识一下,在西班牙,坏蛋们是怎样离开这个世界的。他关在小教堂里,马丁内斯神父会带您去。”
我那多明尼各会神父一再劝我去看看“乔丽的小绞刑”的准备情况,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带着一盒雪茄去看望案犯,但愿他能因此原谅我的冒昧。
有人把我带到唐何塞身边,他正在吃饭。他冷淡地对我点点头,礼貌地感谢我给他带去礼物。我把那盒雪茄放在他双手里,他清点完数目后,从中挑选出几支,把其余的还给我,说再多了也没用。
我问他,是不是花点钱,或者靠我的朋友们的情面,我也许可以有所作为以减轻对他的刑罚。他先是苦笑着耸耸肩;不一会儿他却改变了主意,请求我做一台弥撒拯救他的灵魂。
“请您,”他怯生生地接着说,“请您再做一台弥撒,祝福一个曾经得罪过您的人,行不行?”
“当然可以,老朋友,”我对他说,“但据我所知,这里没有人得罪过我呀。”
他抓着我的手,紧紧地握着,神情严肃。沉默了一阵子,他又说:
“我还可以请您帮个忙吗?您回国时,或许要路过纳瓦罗?至少,您必须经过维多利亚,离纳瓦罗不很运。”
“是的,”我对他说,“我肯定要经过维多利亚;而且,绕一圈到潘普洛纳也不是不可能的,为了您,我愿意兜这个圈子。”
潘普洛纳和维多利亚都是西班牙北部城市,前者在后者的东面。
“太好啦!要是您到潘普洛纳,您会看到不少使您感兴趣的东西?那是一个美丽的城市?我把这个圣牌交给您(他给我看挂在他脖子上的一枚小银牌),您用纸把它包好?”他停顿了一下以控制内心的激动?“请您交给,或者托人交给一个老大娘,我会把她的地址告诉您。——您就说我死了,您不要说我怎么死的。”
我答应为他办事。第二天我又去看他,同他消磨了大半天时间。下面请大家阅读的悲惨故事,就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我生在埃利松多,巴斯坦河流域。我叫唐何塞?利萨拉本戈亚,您相当熟悉西班牙,先生,一听到我的姓名就知道我是巴斯克人,世代都是基督徒。如果说我的姓氏带有“唐”字,这是因为我有这个权利,要是我在埃利松多,我就让您看我的家谱,记载在羊皮纸上。家里人希望我当教士,让我读书,但我长进不大。我太喜欢玩网球了,正是这玩意儿坑害了我一生。
我们纳瓦罗人打起网球来,便忘了一切。有一天我打赢了,一个阿拉瓦的小伙子找我吵架;我们动了“马基拉”,我又占了上风;但这下使我不得不背井离乡。路上我遇见了龙骑兵,就参加了阿尔曼萨骑兵团。我们山里人习武打仗一学就会。不久我就升为下士,人家还许诺提拔我当中士,恰恰在这个时候,活该我倒霉,人家把我派往塞维利亚烟厂当警卫。
如果您到塞维利亚去,您就看得到那座大厂房,在城墙外边,靠近瓜达尔基维尔河。我好像又看见工厂的大门和门边的警卫室。西班牙人值班时好打牌,要不就睡觉;可我呢,一个老实巴交的纳瓦罗人,我总是忙个不停。
我正在用一根黄铜丝制作一条小链子,用来拴火枪的通针。突然间,同伴们叫了起来:“钟响了;姑娘们快回来上工了。”您晓得吧,先生,有四、五百女工在这个烟厂工作。她们在一间大厅里卷雪茄烟,如果没有二十四号许可证,任何男人都不能擅自进入,因为她们穿衣随便,尤其是年轻女工,特别天热的时候。
女工们饭后回厂时刻,许多小伙子特意来看她们走过,挑逗方式五花八门。送上一条丝绸头巾,很少有姑娘会拒绝的;好色之徒钓这种鱼俯拾皆是。别人都在那儿东张西望。我呢,老老实实坐在板凳上,靠着门。那时,我还年轻;我老想家,我不相信有不穿蓝裙子、不扎垂肩辫子的漂亮姑娘。
何况,安达卢西亚的女人叫我害怕;我还没有习惯她们那一套。老爱开玩笑,没有一句正经话。当时我闷头修我的链条,忽然听见一些庸俗之徒嚷嚷道:
“吉达娜来啦!”我抬起眼睛,看见她了。那是一个星期五,我永远忘不了。
我看见了这个嘉尔曼,您认识她的,几个月前,就是在她家里,我碰见了您。
她穿着一条红裙子,很短,露出她的白丝袜,袜子上的破洞不止一个呢,脚上穿着一双小巧玲珑的摩洛哥红皮鞋,系着火红的鞋带。她故意撩开披肩,裸露出两片肩膀和衬衫上的金合欢花,还有一朵花衔在口角,只见她扭动着腰肢向前走着,活像一匹科尔多瓦小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