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很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因为身体上的劳累确实很容易让人发怒,怀让之前也常这样,只是我们从来都没有理由将自己的愤怒莫名其妙地转加给别人。我庆幸着自己的修养。
  中午工地上有事要赶着做,吃过饭老王就让我跟最老实的老张去工地帮忙算是免费加班了,完事了我看还有时间想休息下,工地旁边就是个隧道,坐里面跟吹空调似地凉快,有一些民工在里边就地而卧,最多垫张报纸或倒在自己的铁锹上,我还真不怎么嫌弃躺地上午睡,只是看四周尽是碎石渣我还真没那么硬的皮躺下去,只得坐着闭目养神,能睡着当然最好了,但我还没学会这种睡觉技术,可我实在够累的,眼看都有七分进入状态了却叫米奇的一条信息搅了,信息上说什么他很羡慕我,因为他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处找朋友借到了200块钱,而我之前却有一穷哥们豪爽地借我一千多块钱还不催我还,这还真是一件挺叫人提神的事儿,如果问我的存在感是什么,这事算是一件。我这哥们还真有些神一样的气质,很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过了一年多了,每次都是我去联系他聊起这还钱的事,让他来我这玩玩请吃个饭还他钱,他说没时间,让他把卡号给我直接打他卡上他说忘了卡号,完全没他什么事似地,得我求着还钱,真够可爱的。
  于是米奇跟我感叹:有时候觉得一些朋友真不怎么可靠。
  我说:朋友为什么如此不可靠呢?是因为你对他们期望太高。
  朋友总是不悲不喜,不善不恶地存在在那里,朋友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朋友有自己的生活,保持着自己的节奏过着自己的每一天,他们改变自己的节奏以达到大家的拍子一致,但这种改变是有前提有底线需要大家一起努力的,如果只是一味地要求朋友跟自己合拍就很挑战人的极性了。而找朋友借钱显然是波动节奏的一个大举动,也算得上是对朋友赤裸裸地考验。我们总是容易对朋友要求很高,而自己又不是那么优秀,人家凭什么信任你呢。类似的郁闷我也有过,除了看准人跟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避免类似令人郁闷的事。
  经米奇这么一闹腾我也没瞌睡了,我也好理理我们去年夏天这个时候的一些事儿。
  那个暑假是我跟米奇过得相当安逸的一段时光,放假了我们也没急着回家而是窝在管理员张阿姨安排的宿舍里,现在想起来阿姨对我还是很不错的,都没收我住宿费。
  那个暑假好热,每个晚上我都会热醒好几次,醒了便去冲凉,然后舒服的睡,再难受的醒,直折腾到天亮。白天我会独自去书城看书,那儿有空调,半个月我终于把《明朝那些事》余下的几本看完了,应该再看第二第三遍的,这才是吸取精华的时段,可我没耐性跟精力再去翻它。
  米奇不时也会陪我去看看书,但他屁事特别多,隔三差五去这去那,还特喜欢把自己塞网吧,所以我们的节奏往往不在一个拍子上,有时凑在一起活动大概真是大家感到孤独了。晚上我就点灯写东西儿,晚上我总是很有灵感而且睡觉也睡不着,有时就会忘了时间,一回神准备睡觉时天都亮了——这应该算是正宗的天亮说晚安了。我特喜欢那段时光,因为我每天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日子单纯而干净。
  我跟米奇都是极任性的孩子,做喜欢的事,远离不喜欢的人,容易惆怅伤感,也会很简单地微微一笑。这样的日子这样的自己很适合我们,但这些似乎又不属于我们,我们总是感觉漂浮不踏实,我们明明这样打发着时光却又为何觉得这样的生活很遥远呢?因为它们不能长久。我们告诉自己我们要找工作要做点事振作起来,却每天都窝着什么也不干。我们都是胆小鬼,我们将以自己的青春做代价使自己变得成熟勇敢。
  这么久我突然明白我们还不愿意承担责任,不愿意让自己开始独当一面,我们厌世、避世,弃世。我们害怕长大,抗拒这个世界,不愿随波逐流故而不被认同不被接受而显得无所适从,我们想做我们自己,不想理会任何规则,不想用什么谋略战术,也不想去伤害谁或刻意向谁示好。我们始终是不能放下自己的面具的,因为我们始终也不能只与自己一个人生活。
  之前我们也曾试着找点事做来打发那个暑假,我们找到一家小吃店,老板说不要服务员了,要两个配菜员,问我们会不会切菜,我们特受打击,一时间脸色暗淡,因为这个,我们真不会,然后我们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大学生的我们,会什么呢?
  七月末,我突然很想去哪里走走,便与米奇合计去咸宁看看机哥。米奇第一次坐火车,激动得不行,我并未笑他少见多怪,但也懒得同他唧唧歪歪。
  到咸宁时天上正飘着雨,但雨不大。出了站我一眼便瞧见了机哥,他的教授造型雷人得厉害,想不认出来都难。
  我琢磨着来这一趟总要看看这边的公园景点啥的,结果我真的在那里硬生生看了三天的花园——《流星花园》。天公不作美啊,这三天就没晴过,我们三个就宅在家里看了三天的碟,活生生花了三天的时间看完了《流星花园》。还行吧,不黄不暴力,不知道当年我们那些同辈是如何跟着这片子学坏的。
  几日后因为同学的帮忙,我与米奇总算是有工作了,帮一所学校打招生电话,在那所学校我们将度过这个炎热夏天余下的日子。
  在那里我们每天要打二百多个骚扰电话,家长们显然已经被前面几波人骚扰整得没个人形了,半数家长对我们就没多少好话,有的接了不问缘由就破口大骂,所以每天没有被家长骂我们就很开心了,每次有家长能温柔地与我们通完电话不骂人我都会莫名地开心,想来自己在这种环境中磨练自己不久也该拥有铁打的脸皮了。
  “前辈们”显然早已经有了对策,她们并不过多的投入感情到工作中去,被动而显得事不关己,所以她们并不会像我因失败而难过郁闷。我觉得只有试着让自己投入到工作中才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那是因为我还很简单。让自己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此时还很弱小,对工作没什么选择余地的我们。
  我们工作的时间很紧,跟陕西这边的差不多,日升作,日落归,挺不让人消停的,难得有几小时空闲我们都会跑出去溜溜,我一直都在羡慕老同学们早早工作实习,虽然总听他们喊累。我不愿意向谁要钱养着自己,哪怕是自己的父母,这么大的人了,这些让我羞愧。想来这些挺痛苦的,我们最终也不过是肉体与精神上的二选一,老同学们固然身体上忙碌着,可心灵很安然,至少自己开始劳动不用依靠谁了。我们虽然还在学校过着清闲安逸的日子,精神上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们当如何解脱呢?
  终于,我拿到了家乡“后辈们”的电话了,一直以来我都曾天真地试图改变眼前这些“号码”的命运,至少将我知道的告诉他们,后来我发现我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我不过是一个平凡力量微薄的陌生人,他们又凭什么相信我呢?然而我依然执著着。
  家乡的人相对而言要温和些,真是一方土养一方人啊,有时打同一个地方的电话真的相当统一的挂电话或操人老母,有的地方又是一大片“温柔”。但不管是哪里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长们在孩子上大学这事上都很盲目,压根就不知道什么行情,孩子落榜了,眼前这些学校早把他们忽悠晕了,最后孩子上哪所学校跟抽奖似地,就看火气了,永远都没有最差,只有更差。我只想告诉他们我知道的,助他们躲过进入那些更烂的学校的噩运。
  我打电话时好多老乡都已经到达这座城市了,他们有的是一伙人结伴而来,有的是家长陪同,听说有一个已经看好了一所学校准备读自考,我相当激动,一个劲告诉她现今自考的情形不那么好,不要懒,多走几所学校看看,人家会给你很多假象的,他们的首要目的是忽悠你把钱奉上,接下来一切就好办了,你们千万别急着交钱,人家要人,无限制的要人,啥时候都要。在场的“前辈”看我这般激动,告诫我道:余晶,招生是不能投入个人感情的,再说他们不被我们忽悠也会被别人忽悠。
  我确实无能为力了,现下这种局面这样的格局我并不能改变什么,纵然我动之以情说服了几个人来看看我所在这所我还信得过的学校又如何呢,那种趋势岂会随我而动。然而眼下的几个人我都不能帮助他们什么。再说事到如今他们已经落榜了,这已经是一个很糟糕的局面了,只怪大家不努力,因果循环,我又何须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