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天晚上雪子是有心事的,因为她不让我把她的心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写下来,所以大家就不要去纠结那些了。我们坐了好久,雪子问我你渴不渴?我说:不渴,你渴了?雪子说:有点。我说:或许,这个问题该由我来问的。我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是个老字号光棍,因为我没有心啊。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每天都在干什么,我的能量都耗到哪里去了,每天没做什么却还是会那么累,我始终控制不了我的心,我也很不了解我的心,我觉得我的心特喜欢干的一件事是耍我。
那天的校园很静,或者说是校园的夜很静,我以为总会有些情侣坐在湖边调情的,这样我也不至于无所适从,杂念丛生。可放假了,没人。我想如果我一个人待这儿我会怕的。我以为是习惯了我才总是一个人,其实我也常常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一个人看雨看落叶,一个人看花闻花问花。
回程的火车上忽然飘来了淡淡的音乐,我出窍的灵魂才被拉了回来,是一首熟悉的歌,梁静茹的《儿歌》,我发现我特女人地喜欢听梁静茹,刘若英,SHE,还有范玮琪的歌,扬扬都有些鄙视我,所以她跟阿从来都没有把我当男人,而我总是声势浩大强调我也没把你们当女人,然后我们三个很能为此争执一番,扬扬还会特认真的说:晶哥如果是个女的,肯定是个大美女。我就接着说:如果真的是那样,我这辈子肯定更凄凉。
听到那句“没结果的故事才最美”时我忽然就很有感触。
萌萌似乎就真的如一场宁静的雪花,我在夏天的等候她觉察不到。终于,在暑假结束,我还是没有等到她的回信,我总觉得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阻隔着我们,而这个阻隔是我一个人跨越不了的。
而我一直都在等子夜悄悄雪,我总以为故事还未结束,至少也应该让春天的芬芳告诉我不会下雪了。我却傻傻地说:会下的,会下的。心死了,故事也就结束了。还有什么遗憾不曾了?还有什么缘分不曾结?只是很想知道,多年后,翻开萌萌的记忆,是否还能找到我?
子夜瞧瞧雪终于还是没有下下来,宛若一场羞涩的失恋。所以我想,所谓的暗恋大概就是一场自生自灭的爱恋,它并没有华丽的情节,但往往有足够生动的执着跟感动。
而后的一首歌我没有听过,很好听很好听。听到一首好听的歌却不知道名儿,日后可能也难以听到,可见我跟那首歌没有缘分,就好像偶然遇见一个撩动春心的女孩,那一擦肩却成了永远。本来我也可以去问到那首歌的名字,日后总会找到的,但我还是没有这么做,我有点想不去做什么,放任一些遗憾,顺其自然,如果没有结果的故事才最美,那我还是不要去追求它的结果了吧。最美的故事,回忆里待续。
或许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你的心里,不是你关了门,而是我不够认真,不曾细心地看看你的内心,感触不到那里有多少华丽奇妙的梦,期待着怎样的童话故事,还有哪些在意的人事。这些我都不知道,仅仅是我来不及知道吗?——往事怎堪琢磨,事逝情住心何往,破晓惹别情,怜花自凋零。
扬扬这时来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到,我说明天早上吧,她说那我明天早上煮一大锅皮蛋瘦肉粥等你一起吃,然后我觉得特满足。有时候我发现我其实也不需要恋爱,因为扬扬就常兼职干着我女朋友该干的事。
火车驶进夜里越来越深邃了,一望无尽的黑叫我有些害怕,我怕它会吓到萌萌。萌萌此时会在做什么呢?是否已入梦?是否会梦见我,然后捂着嘴笑我的痴愚?我就在这样的思念中似睡又醒。可是,总有一些不相干的人的脸在此时是那样清晰,就像贴在我眼前,而那些我在意的人的脸为何那样模糊?——既然不相干,那为何会想起?既然有心留恋,为何又遥远。
在梦里,我恍若看见了六十年后的萌萌,夏日的午后她躺在门前的树荫下,竹椅托着她很吃力,摇得咯吱咯吱地响,总是怕长胖的她已经成了一个胖墩墩的老太婆了,翻个身都好费劲。她的指甲好长,好脏,有的已泛黄,指甲剪掉在地上她已无心去捡,她的老伴死好久了,现在一人独处。而我已是白发苍苍,牙齿光光,每天的午后我都会躲在一边远远地望着她好久好久。这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我的步伐好缓慢,从二十岁到八十岁,每一步都像走过了一年,年轻时萌萌貌美灿烂的样子还好清晰,想得我痴痴地笑了,我闭上眼,好像回到了六十年前,在那个叫“新海天”的酒店我们相遇了,我说:萌萌,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我会拼死保护你的。萌萌沉默不语,只是羞涩地微微一笑。我便幸福得差点掉下泪来。杏湖的风吹得好温柔,波光粼粼惹得人春心荡漾,叶子间漏下的阳光照在萌萌的发梢,我偷偷地要去吻她的脸颊,却被她躲过了……
终于我走上前来帮老太太拾起了指甲剪,并准备亲手为她剪指甲,老太太深深地望着我若有所悟,我说:萌萌,我就是拓海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