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歌到底有多好,我说不上来,鼠兄,”鼹鼠谨慎地说。鼹鼠自己不是诗人,也不赞赏懂诗的人。而且,他天性坦诚,喜欢实话实说。
“鸭子也不懂得,”河鼠开朗地说,“他们说:‘干吗不让人家在高兴的时候做他们高兴做的事?别人干吗要坐在岸上对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还要编歌嘲笑人家?尽是胡说八道!’这就是鸭子们的论调。”
“说得对嘛。说得对嘛,”鼹鼠打心眼儿里赞同。
“不,说得不对!”河鼠气愤地喊道。
“好啦,就算不对,就算不对,”鼹鼠息事宁人地说。“可是我想问问你,你能不能领我去拜访蟾蜍先生?他的事,我听说得多了,特想和他认识认识。”
“当然啰!”好脾气的河鼠说着,一跃而起,把诗呀什么的全都抛到脑后,一整天再也没想起。“去把船划出来,咱们马上就去他家。你想拜访蟾蜍,随时都可以。不管是早是晚,蟾蜍都一个样,总是乐呵呵的。你去看他,他老是高兴,你要走,他老是恋恋不舍!”
“他准是个非常和善的动物,”鼹鼠说。他跨上了船,提起双桨。河鼠呢,他安安逸逸地坐到了船尾。
“他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动物,”河鼠说。“特单纯,特温和,特重感情。或许不太聪明——不可能人人都是天才嘛。他或许爱吹牛,有些自高自大。可蟾儿,他的优点确实不少。”
绕过一道河湾,迎面就见一幢美丽、庄严、古色古香的老红砖房;房前是修理得平平整整的草坪,一直延伸到河边。
“那就是蟾宫,”河鼠说。“左边有一条小河汊,牌子上写着:‘私人河道,不得在此登岸’。这河汊直逼他的船坞,咱们要在那儿停船上岸。右边是马厩。你现在看到的是宴会厅——年代很久了。你知道,蟾蜍相当有钱,这幢房子确实是这一带一所最讲究的房屋,不过,我们从不向蟾蜍这样表示。”
小船徐徐驶进河汉,来到一所大船坞的屋顶下。鼹鼠把桨收进船舱。这里,他们看到许多漂亮的小船,有的挂在横梁上,有的吊在船台上,可是没有一只船是在水里。这地方显得有种冷落废弃的气氛。
河鼠环顾四周。“我明白了,”他说。“看来他玩船已经玩够了,厌倦了,再也不玩了。不知道他现在又迷上了什么新玩意儿?走,咱们瞧他去。一切很快就会明白的。”
他们离船上岸,穿过各色鲜花装点的草坪,寻找蟾蜍。不多时,他们就遇到了他。蟾蜍坐在一张花园藤椅上,脸上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情,盯着膝上的一张大地图。
“啊哈!”看到他俩,蟾蜍跳了起来,“太好了!”不等河鼠介绍,就热情洋溢地同他俩握握爪子。“你们真好!”他接着说,围着他俩蹦蹦跳跳。“河鼠,我正要派船到下游去接你,吩咐他们不管你在干什么,马上把你接来。我非常需要你——你们两位。好吧,现在你们想吃点什么?快进屋吃点东西吧!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你们想不到,有多巧啊!”
“蟾儿,让咱们先安静地坐一会儿吧!”河鼠说,一屁股坐在一张扶手椅上。鼹鼠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张扶手椅上、说了几句客气话,赞美蟾蜍那“可爱的住宅”。
“这是沿河一带最讲究的房子,”蟾蜍哇啦哇啦大声嚷道。“在别的地方,你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房子。”他情不自禁又加上一句……
这时,河鼠用胳臂捅了捅鼹鼠,不巧,正好被蟾蜍看见了。他脸涨得通红。跟着是一阵难堪的沉寂。然后,蟾蜍大笑起来。“得啦,鼠儿,我说话就这么个德行,你知道的。再说,这房子确实不坏,是吧?你自己不也挺喜欢它吗。咱们都清醒些好啦。你们两位正是我需要的。你们得帮我这个忙。这事至关重要!”
“我猜,是有关划船的事吧,”河鼠装糊涂说。“你进步很快嘛,就是还溅好些水花。只要再耐心些,再加上适当的指导,你就可以……”
“噢,呸!什么船!”蟾蜍打断他的话,显得十分厌恶的样子。“那是小男孩们的愚蠢玩意儿。我老早就不玩了。不折不扣,纯粹是浪费时光。看到你们这些人把全副精力花在那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真叫我感到痛心,你们本该明白的。不,不,我已经找到了一桩真正的事业,这辈子应该从事的一种正经行当。我打算把我的余生奉献给它。一想到过去那么多年头浪费在无聊的琐事上,我真是追悔莫及。跟我来,亲爱的鼠儿,还有你的这位和蔼的朋友也来。如果肯赏光的话。不远,就在马厩场院那边,到了那儿,你们就会看到要看到的东西!”
蟾蜍领着他们向马厩场院走去,河鼠一脸狐疑,跟在后面。只见从马车房里拉出一辆吉卜赛篷车,崭新,锃亮,车身漆成金丝雀般的淡黄色,点缀着绿色纹饰,车轮则是大红的。
“瞧吧!”蟾蜍叉开双腿,腆着肚皮,喊道,“这辆小马车代表的生活,才是你们要过的真正的生活。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道,尘土飞扬的公路,荒原,公地,树篱,起伏的草原,帐篷,村庄,城镇,都市,全都属于你们!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到处旅行,变换环境,到处有乐趣,刺激!整个世界在你眼前展开,地平线在不断变换!请注意,这辆车是同类车子里最精美的一辆,绝无例外。进车里来,瞧瞧里面的设备吧。全是我自己设计的,是我干的!”
鼹鼠兴致勃勃,兴奋异常,急不可耐地跟着蟾蜍踩上篷车的踏板,进了车厢。河鼠只哼了哼鼻子,把手深深插进裤兜,站在原地不动。
车厢里确实布置得非常紧凑而舒适。几张小小的卧铺,一张小桌靠壁折起,炉具,小食品柜,书架,一只鸟笼,笼里关着一只鸟,还有各种型号和式样的高锅、平锅、瓶瓶罐罐、烧水的壶。
“一应俱全!”蟾蜍得意地说。他打开一只小柜。“瞧,有饼干、罐头龙虾、沙丁鱼——凡是你们用得着的东酉,应有尽有。这儿是苏打水,那儿是烟草,信纸、火腿、果酱、纸牌、骨牌,”他们重新踩着踏板下车时,他继续说,“你会发现,咱们今天下午启程时,什么也没漏掉。”
“对不起,”河鼠嘴里嚼着一根稻草,慢条斯理地说,“我好像听见你刚才说什么‘咱们’,什么‘启程’。什么‘今天下午’来着?”
“得啦,你呀,亲爱的好老鼠儿,”蟾蜍央求说,“别用那种尖酸刻薄的腔调说话好吗?你明明知道,你们非来不可。没有你们,叫我怎么对付这一摊?求求你啦,这事就这么定了,别和我争辩,我受不了。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你那条乏味的臭哄哄的老河,成天呆在河岸上一个洞里,呆在船上吧?我想让你见见世面!我要把你造就成一只像样的动物,伙计!”
“我才不稀罕你的那套把戏哩!”河鼠固执地说。“我就是不跟你去,说一不二。我就是要守着我的老河,要住在洞里,要驾船,像往常一样。而且,鼹鼠也要跟我一道,干同样的事,是不是,鼹鼠?”
“那是自然!”鼹鼠诚挚地说。“我永远陪伴你,鼠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得是什么。不过,这玩意看起来像是——呃,像是怪有意思的,是吧?”他眼巴巴地加上一句。可怜的鼹鼠!探险生活,对他来说是桩新鲜事儿,惊险又刺激,这个新的方面,对他有很强的诱惑力。他第一眼看见那辆篷车和它的全套小装备,就爱上它了。
河鼠看出了鼹鼠的心思,他的决心起了动摇。他不愿使人失望,何况他喜欢鼹鼠,总是竭力让他高兴。蟾蜍在一旁仔细观察他俩的动静。
“先进屋吃点午饭吧,”蟾蜍策略地说,“咱们慢慢商量。用不着匆忙做出决定嘛。其实我倒不在乎。我只不过想让你俩高兴高兴罢了。‘活着为别人!’这是我的处世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