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王由榔罢其大学士朱天麟等官。
陈邦傅讦金堡官临清,尝降流贼,受其职;且请堡为己监军。朱天麟因拟谕讥堡,堡大愤。丁时魁乃鼓言官十六人诣阁诋天麟,至登由榔所居殿大譁,弃官掷印而出;由榔方坐,与侍臣论事,大惊,两手交战,茶倾於衣,急取还天麟所拟而罢。天麟遂辞位,由榔慰留再三,不可。陛辞,叩头泣,由榔亦泣;曰:卿去,余益孤矣!初,时魁等谓所拟出严起恒意,欲入署殴之。是日,起恒不入,而天麟独自承,遂移怒天麟,逐之去,并逐其弟为行人、两子为御史中书舍人者;天麟移居庆远。王化澄贪鄙无物望,亦为时魁等所攻,碎冠服辞去;由榔乃召何吾驱、黄士俊入直吾驺,寻亦为堡等排去,独士俊、起恒在,由榔乃复召天麟,天麟不至;上疏言:今国势累卵,路人皆知,而建言者绝不问。琐屑一人一事,掉头以争;曰:我,古遗直也。今而後,请勿以四方无利害者执为极重大事,而独使主上忧社稷!其意亦为堡等发也。
臣等谨案:明自神宗以後,科道诸臣怀私逞臆,把持朝政,党祸交兴。桂王崎岖岭海,事急然眉;乃金堡等犹欲呼朋引类、任意恣行,甚至掷印喧譁,弁髦主上!及两粤就平,堡不能杀身,又复诡托缁流、造作语言,以文其畏死偷生之迹。臣等伏读前後所颁圣谕,仰见我皇上大公彰瘅,烛照靡遗。抒忠尽节者虽阻兵犯顺,而犹曲予阐扬;若进退无据之徒纵获保首领,而斧钺维严,亦必追加诛殛:是非褒贬,一准情理之平。所以维风教、正人心、垂训万世者,至深且切矣。
我大清兵克南昌,金声桓等伏诛。
声桓部将汤执中守进贤门,其偏裨约来降。大兵因以厚陈佯攻得胜门,炮声闻三百里,声桓等悉众赴之;而奇兵已从进贤门登云梯而上,城遂破。声桓中二矢,赴池水死;生禽王得仁及宋奎光、刘一鹏、郭天才等,皆伏诛。故明大学士姜曰广投契家池死。瑞州、临江、袁州诸府皆平曰广,赐谥忠确。
二月,我大清兵至信丰,李成栋败死。
成栋再度岭犯赣州不能克,屯信丰。大兵既定南昌,泝流援赣,直趋信丰;成栋兵败,诸将欲拔营归,成栋不可。天久雨,召诸将议事,去者已大半;成栋命酒痛饮。既大醉,左右挽之上马;渡水,水涨,人马俱沈。三日後,见成栋植立水中,始知其死;诸营皆溃,大兵追至南雄城下而还。桂王由榔以杜永和为两广总督,驻广州代成栋。阎可义守南雄;可义寻死,以罗成耀代之。命瞿式耜以留守督师兼江、楚各省兵马。
三月,我大清兵克衡州。
何腾蚊既死,堵允锡乃入衡州与胡一青固守。大兵至,战败,一青走广西、允锡走桂阳;大兵遂入衡州。
初,李赤心之入广西也,缘道淫掠;龙虎关守将曹志建恶之,并恶允锡。或说志建:允锡将召忠贞营图志建;志建夜发兵围允锡,杀从卒千余。允锡及子逃入富川猺峒,志建索之急;猺潜送允锡於监军佥事何图复,间关达梧州。会桂王由榔遣严起恒、刘湘客安辑忠贞营至梧,而赤心等已走宾、横二州,乃载允锡谒由榔於肇庆。志建迁怒图复,诱杀之,阖门俱尽。
臣等谨案:明季兵政废弛,上无约束,任其纵肆;或缘道淫掠,或索金鼓噪。卒至闯、献横行,无一人足资御侮者。况复粤西假息,孑遗几何!诸将如郝永忠、李赤心等尚复纵兵焚劫;曹志建且擅杀职官,阖门俱尽:武臣恣横,纪律荡然。亦由习见崇祯时之悍将骄兵,而贻害遂至於此极也!
我大清兵克福安。
鲁王以海大学士刘中藻既陷福宁,旅移驻福安,固守不下。至是,大兵破城;中藻冠带坐堂上,为文自祭,吞金屑死。时以海已尽失闽地,郑彩见事势穷蹙,遂弃以海去;张名振、阮进奉以海遁居南田刘中藻,赐谥烈愍。
夏四月,孙可望遣使求封於桂王由榔。
可望既得云南,故明在籍御史临安任僎议尊可望为国主,以干支纪年,铸兴朝通实钱。而李定国、刘文秀故可望同辈,一旦自尊,两人不为下;可望以事杖定国演武场,欲以威众:孙、李益有隙。可望闻桂王由榔在肇庆、李锦等并加封爵,念得朝命加王封庶可相制,议遣使奉表;杨畏知亦素以尊主为言,乃遣畏知及永昌故兵部郎中龚彝赴肇庆,进可望表,请王封。由榔大学士严起恒、给事中金堡等皆持不可;畏知曰:可望欲权出刘、李上尔。今晋之上公,而卑刘、李侯爵可也!乃议封可望景国公,赐名朝宗;定国、文秀皆列侯。遣大理寺卿赵昱为使,加畏知兵部尚书、彝兵部侍郎,同行。时堵允锡驻梧州先是,允锡至肇庆,结欢马吉翔,欲图李元允,由榔不悦;丁时魁、金堡又论其丧师失地,由榔因令其总统兵马,移驻梧州——允锡曾赐空敕,得便宜行事;昱就与谋,允锡念李赤心等不足恃,欲遥结可望为强援,矫命改封平辽王,易敕书以往允锡寻至浔州,自恨;发病,卒。武康伯胡执恭者——庆国公陈邦傅中军也,守泗城州,与云南接;亦欲自结可望。言於邦傅,先矫命封可望秦王;曰:藉其力可制李赤心也!邦傅乃铸金章曰秦王之宝,填所给空敕,令执恭賫行。可望大喜,郊迎。亡何,畏知等至,可望骇不受;曰:我已封秦王矣!畏知曰:此伪也!执恭亦曰:彼亦伪也!其时桂王所封实景国公,敕印故在。可望怒,辞敕使,下畏知及执恭狱。
秋七月,桂王由榔遣兵犯南安,败走。
桂王由榔遣兵度岭犯南安,别分兵两路窥信丰、偪崇义。大兵会击,夺其木城,大破之。
八月,我大清兵定湖南。
定远大将军郑亲王济尔哈朗等帅师克辰州,进攻宝庆,王进才、马进忠等战败遁去;分兵定沅州,靖州,守将皆望风弃城走。至永州,周金汤、熊兆佐等立栅大松桥拒战;败之,下其城。复克黎平府,郝永忠奔永从县;大兵蹑其後,永忠返战;击破之,永忠携妻子潜遁。
九月,鲁王以海遁入舟山。
以海以七月中至健跳所,大兵围之;会阮进救至,得解去。时张肯堂方以私财募兵海上,以海贻肯堂书云:将北还舟山;约肯堂共事。至是,以海遂遣张名振、阮进合兵讨斩黄斌卿,入居舟山;以肯堂为大学士、吴锺峦为礼部尚书。
冬十二月,我大清兵克南雄。
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等帅师征广东;除夕,潜兵龚南雄,桂王由榔守将江起龙仓皇弃城去。罗成耀方驻韶州,闻之,亦弃辎重走高州。
庚寅、我大清世祖章皇帝顺治七年春正月,我大清兵克韶州,桂王由榔奔梧州。
是月六日,大兵下韶州。由榔闻庾关不守,大惧,急登舟走梧州;加马吉翔兵部尚书,与南阳伯李元允督守肇庆。瞿式耜驰疏请留,不听。陈邦傅谒由榔梧州,以其将茅守宪率兵入卫。
二月,桂王由榔下其给事中金堡等狱。
堡等既连逐大臣,势益横;户部尚书吴贞毓等欲排去之,畏李元允为援,不敢发。会由榔走梧州,元允留肇庆,陈邦傅适遣兵入卫;贞毓、郭之奇、万翱、程源乃合诸给事御史劾袁彭年、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及堡等五人把持朝政、罔上行私罪。由榔以彭年有归附功,免议;下堡等锦衣狱,杖之。大学士严起恒跪由榔舟力请、留守大学士瞿式耜七疏论叙,皆不纳;命法司定议。堡以语触时忌,与时魁并谪戍;湘客、正发赎配追赃由榔再召朱天麟,天麟疏言:年来百尔构争,尽坏实事。昔宋高宗航海,犹有退步;今则何地可退!当奋然自将文武诸臣尽擐甲胄,臣亦抽峒丁、择土豪、募水手经略岭北、湖南为六军倡。若徒责票拟以为主持政本,今政本安在乎?时大兵日偪,由榔不能从,但召天麟入直进官而已。
我大清兵围广州。
时李赤心已死,养子来亨代领其众,推高必正为主。大兵围广州,桂王由榔命陈邦傅与必正东援。邦傅故与李元允有隙,意在修怨;又憾必正等之屡扰其境也,阴令副将姚春登等连结土司。会来亨等调兵土司,遂相仇杀,必正怒而归;邦傅驻清远、马吉翔驻三水,俱不敢进。广州城守久,李元允弟建捷拒战甚力;由榔封为安肃伯。
我大清兵克全州。
平南王孔有德帅师征广西,曹志建战败,大兵入龙虎关;马进忠复败於瓜里,走入武冈,桂林大震。百姓苦诸镇钞掠,竞迎王师,长驱入全州。开国公赵印选居桂林、卫国公胡一青守榕江,与宁远伯王永祚皆惧不敢出;大兵遂入严关,无一御者。
夏六月,桂王由榔罢其大学士严起恒官;寻召还。
起恒洁廉,遇事持平;与马吉翔、庞天寿共患难久,无所忤。五虎憾起恒,诋为邪党。及五虎得罪,起桓反力救;吴贞毓等恶之,乃请召还王化澄,而合攻起恒。给事中雷德复劾其二十余罪,比之严嵩;由榔不悦,夺德复官。起恒力求罢,由榔挽留之不得,放舟竟去。会郧国公高必正入朝,贞毓欲藉其力以倾起恒,言朝事坏於五虎;主之者,起恒也。公入见,请除君侧奸,数言决矣!必正许之。有为起恒解者,谓必正曰:五虎攻严公,严公反救五虎。此长者,奈何以为奸!必正见由榔,乃力言起恒虚公可任;请由榔手敕,邀与俱还。
孙可望复遣使求封於桂王由榔。
可望欲真得秦封,不受景国公命,遣使至梧州问故;由榔始知矫诏事。瞿式耜上疏请斩胡执恭,不纳。马吉翔议封可望澂江王,使者言非秦不敢复命。大学士严起恒持不可,兵部侍郎杨鼎和江安人、给事中刘尧珍镇雄人等助之,且请却所献白金、玉带。时高必正尚在梧州,因召使者,言本朝无异姓封王例;我荡覆北京,蒙恩宥赦,亦止公爵尔。张氏窃据一隅,封上公足矣;安敢冀王爵!自今当与我同心报国,洗去贼名,毋欺朝廷孱弱;我两家士马足相当也!又致书可望,词义严正。使者唯唯退,议遂寝。可望不得封,益怒。
秋九月,孙可望率兵至贵州。
可望由云南东袭贵州,匡国公皮熊走清浪卫;追执之,夺其兵。又遣白文选攻破遵义,忠国公王祥自刎死,降其众二十余万;张先璧、马进忠皆归於可望,势益强。
孙可望遣兵据嘉定。
初,桂王由榔遣李乾德入蜀,自巡抚进尚书,经略川、湖、云、贵军务。乾德察诸将惟袁韬最勇悍可用,力说之攻佛图关、取重庆。亡何,诸将大会,韬以位高坐李占春上;占春怒,并怒乾德,欲袭取之。乾德占星气有异,走匿山谷间。占春袭韬不克,搜乾德船,取其孥而返;寻还之。诸将益相猜。韬及武大定久驻重庆,食尽;乾德说嘉定杨展与大定结为兄弟,资之食。已而乾德利展富,构韬杀之,分其赀;蜀人咸不直乾德。可望闻展死,将图蜀,乃为展讼冤;使王自奇将兵由川南进,而别遣刘文秀度金沙河出黎州,趋嘉定。韬、大定方拒自奇於川南,撤师还救;自奇尾击之,韬、大定大败,悉被禽;嘉定陷。乾德以其父死於流贼也,曰:吾不可再辱!驱家人与其弟御史升德俱赴水死乾德,赐谥忠节;升德,赐谥节愍。
文秀兵复东,谭宏、谭诣、谭文尽降;乃遣卢名臣下涪州,占春败走。于大海在忠州知不支,引兵出夔入楚,与占春来降於王师;文秀遂据蜀。
冬十一月,我大清兵克广州。
广州城,三面临水;李成栋在时,复筑两翼附於城外为炮台,水环其下。大兵攻围十阅月,不下。杜永和偏将范承恩约内应,决炮台之水;大兵藉薪径渡,遂得炮台。是月二日,克其城;承恩来降,永和由海道奔琼州。
我大清兵克桂林,桂王由榔留守大学士临桂伯瞿式耜等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