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祚、胡一青俱以领饷入桂林,榕江一带皆空壁,大兵益深入。是月五日,式耜檄赵印选出城为战守计,不肯行;再趣之,则尽室逃。一青及武陵侯杨国栋、绥宁伯蒲缨、宁武伯马养逃去,永祚迎降;城中无一兵。式耜端坐府中,家人亦散;部将戚良勋请式耜上马速走,式耜坚不听,叱退之。适兵部侍郎总督诸路军务张同敞同敞以式耜荐为总督,有文武才;每出兵,辄跃马为诸将先。或败奔,同敞危坐不去,诸将复还战;咸取胜:军中是以服之自灵川至,见式耜;式耜曰:我为留守,当死此。子无城守责,盍去诸!同敝正色曰:昔人耻独为君子;公顾不许同敞共死乎?式耜喜,取酒与饮。一老兵侍,式耜令召中军徐高,付以敕印,属驰送桂王由榔。是夕,两人秉烛危坐达旦。黎明,数骑至,式耜曰:吾两人待死久矣!遂与偕行。至则踞坐於地,谕之降,不从;令为僧,亦不从;乃幽之民舍。两人虽异室,声息相闻;日赋诗倡和,得百余首。阅四十余日,将就刑,式耜从容肃衣冠南向拜讫,与同敞并死。同敞屍植立,首坠,燿而前者三;人皆辟易式耜,赐谥忠宣;同敞,赐谥忠烈。
桂王由榔奔南宁。
由榔至浔州,乱卒夜掠街市,火光烛天;由榔亟解维,冲雨而去。陈邦傅在清远,飞帆先归;邀劫从官於藤江,杀部郎潘骏观、童英、许玉凤等。由榔踉跄至南宁,胡一青、赵印选率兵驻宾州。
我大清兵克平乐。
大兵由灌阳至平乐,桂王由榔征西将军朱旻如临桂人固守;城破,旻如杀其妻子,自刎死。焦琏方往御镇峡关,闻之,遂走梧州旻如,赐谥烈愍。
辛卯、我大清世祖章皇帝顺治八年春二月,我大清兵克肇庆、高州、梧州、柳州诸府。
总兵许尔显克肇庆及罗定州,徐成功克高州,线国安、马蛟麟克梧、柳二州。桂王由榔南阳伯李元允、安肃伯李建捷自肇庆走南宁;寻请出灵山收高、雷兵,复扰广东郡县。
孙可望遣兵至南宁迎桂王由榔,遂杀其大学士严起恒等。
由榔走南宁,见事急,乃遣编修刘茞封孙可望冀王,可望仍不受。杨畏知曰:秦、冀等尔,假何如真!可望不听。李定国等劝可望遣畏知终其事,可望许之;先遣部将贺九仪、张胜、张明志等率劲卒五十迎由榔。九仪直上严起恒舟,怒目攘臂问王封是秦、非秦?严起恒曰:君远迎主上,功甚伟;朝廷当有隆恩。若专问此事,是挟封、非迎主上也!九仪怒,格杀之,投屍於江;遂杀给事中刘尧珍、吴霖歙县人、张载述泾县人,追杀兵部尚书杨鼎和於崑仑关,皆以阻封议故起恒、鼎和,俱赐谥忠节;尧珍、霖、载述,俱赐谥烈愍。朱天麟力劝由榔从可望请,赴云南。诸臣以起恒被杀,皆不可;乃命天麟经略左、右两江土司,而真封可望为秦王。畏知旋至,痛哭自劾,语多侵可望;由榔因留为东阁大学士,与吴贞毓同辅政。可望闻之,怒;使人召至贵阳,面责数之;畏知大愤,除头上冠击可望,遂被杀;楚雄人立祠以祀畏知,赐谥忠节。
三月,我大清兵克嘉定。
刘文秀既据蜀,旋还云南,留白文选守嘉定、刘镇国守雅州。至是,大兵南征,文选、镇国战败,挟曹勋遁走;王师遂入嘉定。桂王由榔巡抚川南佥都御史范文光赋诗一章,仰药死。巡抚川北佥都御史詹天颜兵败於石泉,就执;不屈死总督尚书樊一蘅时已谢事,避山中;至九月,亦遘疾死——范文光、詹天颜,俱赐谥忠节。
夏四月,桂王由榔遣其大学士文安之督师四川;为孙可望所阻,不果行。
安之应由榔召至梧州,从赴南宁。以大兵日迫,而云南又为孙可望所据,不可往;念川中诸镇兵尚强,欲结之为援:乃自请督师,加诸镇封爵。由榔从之,加安之吏、兵二部尚书,总督川、湖诸处军务,赐剑便宜从事;进诸将王光兴、郝永忠、刘体仁、袁宗第、李来亨、王友进、塔天宝、马云翔、郝珍、李复荣、谭宏、谭诣、谭文、党守素等公侯爵,即令安之賫敕印行。可望闻而恶之,遣兵伺於都匀,邀止安之,追夺光兴等敕印;留数月,乃令入湖广。安之远客他乡,无所归,复赴贵州,将趋谒由榔;可望诬以罪,戍之毕节卫。
秋八月,我大清兵克舟山,鲁王以海遁入海。
都统金砺、刘之源、总督陈锦、提督田雄等会师讨舟山,以大舰乘潮出洋;至蛟门,鲁王以海遣阮进拒战,败死进,谥烈愍。大兵乘天雾集螺头门,守陴者方觉;定西侯张名振、兵部尚书张煌言奉以海航海去,属大学士张肯堂城守。城中兵六千、居民万余,坚守十余日;大兵掘地道,破其城。肯堂衣蟒玉,南向坐,令四妾、二子妇、一女孙先死,乃从容赋诗自经。一时同死者,兵部尚书李向中锺祥人以下凡二十一人大帅召向中,不赴;发兵捕之,以衰絰见。大帅呵之曰:聘汝不至,捕即至,何也?向中从容曰:前则辞官,今就戮尔!遂死之。礼部尚书吴锺峦常往来普陀山,大兵至宁波,锺峦慷慨谓人曰:昔仲达死璫祸,吾以诸生不得死;君常死贼难,吾以远臣不得从死;今其时矣!乃急渡海,入昌国卫之孔庙,积薪左庑下,抱孔子木主自焚死——仲达者,锺峦弟子李应陞;君常者,锺峦友马世奇也。左都督张名扬,乃名振弟;与其母范以下数十人皆自焚死。吏部侍郎上海朱永佑、安洋将军上元刘世勳、通政司会稽郑遵俭、兵科给事中鄞县董志宁、兵部郎中江阴朱养时、户部主事福建林瑛、苏州江用楫、礼部主事会稽董元、兵部主事福建朱万年、长洲顾珍、临山卫李开国、工部主事长洲顾中尧、中书舍人苏州苏兆人、工部所正鄞县载仲明、定西侯参谋顺天顾明楫、诸生福建林世英、内宫监太监刘朝俱不屈死,开国母、瑛、明揖妻皆自尽。锦衣指挥王朝相闻城破,护以海妃陈氏、贵嫔张氏、义阳王妃杜氏入井,用巨石覆之;自刎其旁——肯堂,赐谥忠穆;钟峦,赐谥忠烈;向中、志宁,赐谥忠节;永佑、世勳、名扬、朝相,俱赐谥烈愍;遵俭、养时、瑛、用楫、元、万年、珍、开国、中尧、兆人、仲明,俱赐谥节愍;明楫、世英,俱赐祀忠义祠。
以海溧伯无所归,舣舟南日山;飓风大作,其大学士叶宸荃歾於海宸荃,赐谥忠节。
九月,我大清兵克浔州。
定南王孔有德率师驻宾阳,遣总兵线国安等分路略定广西郡县。桂王由榔庆国公陈邦傅在浔州,宣国公焦琏兵败走武靖,邦傅邀与俱降,琏不从;邦傅杀之,函其首,遣使以浔南之地及所部兵来归琏,赐谥烈愍。
冬十一月,鲁王以海遁居金门。
以海舟次岩头,郑成功移之金门,礼待颇恭。以海既失其众,乃自去监国号,遣使间道奉表於桂王由榔。久之,张名振亦卒,成功事以海益懈,以海积不能平;将往南澳,成功使人沈之海中张煌言自以海死後,散遣部曲遁居悬嶴,为大兵所执;谕降不从,戮於杭州——煌言,赐谥忠烈。
十二月,桂王由榔奔广南。
孙可望既移驻贵阳,议移由榔自近,挟以作威;其将掌塘报者曹延生惎由榔大学士吴贞毓,言不可移黔。至是,大兵尽定广西诸府,南宁危迫;由榔召诸臣共议,有请走海滨依李元允者、有议入安南避难者、有议泛海抵闽依郑成功者。惟马吉翔、庞天寿结可望,坚主赴黔;贞毓入延生言,不敢决。元允疏请出海,由榔不欲就可望而以海滨远,再下诸臣议;终不决。亡何,开国公赵印选、卫国公胡一青殿後军战败奔还,请由榔速行;急由水道走土司,抵濑湍。二将报大兵益近,相距止百里;上下失色,皆散去。已次罗江土司,追骑相距止一舍;会日晡引去,乃稍安。次龙英,抵广南,岁已暮矣大学士朱天麟扶病追从由榔,以明年四月始抵广南。病笃,不能入见,卒於西阪村。
桂王三
壬辰、我大清世祖章皇帝顺治九年春二月,孙可望劫迁桂王由榔於安隆所。
可望遣兵迁由榔入居安隆所,改为安龙府;可望岁以银八千两、米百石为供,从官皆取给焉。宫室庳陋,服御粗恶;守护将承可望意,无复人臣礼:由榔不堪其忧。时马吉翔掌戎政、庞天寿督勇卫营,俱谄事可望;恶大学士吴贞毓不附己,令其党冷孟銋、吴象元、方祈亨交章弹击,且语孟銋等曰:秦王宰天下,我具启以内外事尽付戎政、勇卫二司,大权归我,公等为羽翼;贞毓何能为!吉翔遂遣门生郭磷说主事胡士瑞进贤人拥载秦王,士瑞怒,厉声叱退之。他日,吉翔遣璘求郎中古其品画尧舜禅受图以献可望,其品拒不从;吉翔谮於可望,杖杀其品,而可望果以朝事尽委吉翔、天寿。於是士瑞与给事中徐极江西人、员外郎林青阳新宁人、蔡演九江人、主事张镌宁国人连章发其奸谋,榔由大怒;两人求救於太妃,乃免。
夏五月,李定国犯湖南。
定南王孔有德率轻兵出河、池向贵州,以大军驻柳州接应。孙可望乃谋入犯,使李定国、冯双礼由黎平出靖州,马进忠由镇远出沅州,会於武冈以图桂林;刘文秀、张先璧由永宁出叙州,白文选由遵义出重庆,会於嘉定以图成都。可望言於由榔,封定国西宁王、文秀南康王。定国进攻靖、沅、武冈,俱陷之;有德还守桂林。
我大清兵袭桂王由榔总督尚书揭重熙於广信,杀之。
先是,金声桓既伏诛,江西诸军尽散,独总兵张自盛众数万走闽;重熙入其军,约广信曹大镐刻期窃发,兵部侍郎傅鼎铨亦往来两家军中。自盛掠邵武,战败就禽。鼎铨为广信守将所执,系南昌狱;谕降不从,死事在顺治八年。至是,重熙率数十人赴大镐於百丈〈石祭〉;适大镐还军铅山,惟空营在,众就营炊食。大兵侦得之,率众至,射重熙中项;执至建宁,下之狱。重熙觅死具不得,曰整衣冠拜呼祈死。及就刑,昂首受刃,颜色不改。大镐寻亦败死。自是,江右之阻兵抗命者尽矣重熙,赐谥忠烈;鼎铨,以曾降流贼、初节有亏,廷议不予谥。
六月,我大清兵克高、雷、廉、琼诸府。
我大兵自雷州进抵廉州,遣将攻钦州灵山;桂王由榔南阳伯李元允为土兵执送军前,不顺命,与弟建捷俱斩於市;遂克琼州,杜永和来降。巡抚高、雷、廉、琼四府右佥都御史张孝起走避龙门岛;岛破就执,不食七日,死之孝起,赐谥忠节。
秋七月,李定国陷桂林。
李定国由西延大埠疾趋而进,大兵遇於全州,不利;定国薄桂林,驱众来攻,城遂陷;定南王孔有德自经。定国获陈邦傅及其子曾禹,去其皮而杀之,传屍安隆桂王由榔御史李如月劾孙可望不请旨擅杀勳镇,罪同莽、操;而请加邦傅恶谥,以惩不忠。由榔知可望必怒,留其疏;召如月入,谕以谥本褒忠,无恶谥理!小臣妄言乱制,杖四十除名。意将解可望。而可望大怒,遣人至由榔所,执如月至朝门外,抑使跪;如月愤甚,极口大骂。其人遂剔其皮、断其手足及首;实草皮内纫之,悬於通衢——如月,东莞人;赐谥烈愍。定国分兵犯广西郡县,梧州、柳州相继陷;又遣白文选攻陷辰州,总兵徐勇战歾。